星纪城,户部尚书府。
“浪里个浪,咚里个咚,今儿我高兴,骑着毛驴逛大街……”
钱良开心地哼着小曲进了家门,手里的珠子更是盘得咯咯直响。
一如既往,偌大的正厅里只有尚书夫人在刺绣。
啧啧。
“瞧你那模样,小心进错了家门。”她先打趣了丈夫一句才问道:“是不是衙门又有什么好事了?”
唉。
“也没什么。”钱良故作叹惜地撸着花白的胡子,“只是刑部老蔡今天递交了辞呈。”
“我俩毕竟同朝为官十余年啊,虽然平时偶有磨擦,但看到他今日之模样,为夫也不禁有些兔死狐悲。”
切!
尚书夫人撇了撇嘴。
她又不是没见过这糟老头子私底下在家里对其他尚书破口大骂的嘴脸。
蔡律。
尚书夫人念叨着这个名字。
对于这位刑部尚书,她一个足不出户的妇道人家其实并不算了解。
不过她记得自家男人骂蔡律骂得最凶一次,就在长兴帝确立太子后。
当时的刑部以查盗拘凶为名,封锁了整个河内郡的交通要道。
最后气得钱良鼻子都歪了,不仅在朝堂上指桑骂槐,甚至还差点冲到刑部衙门去找人干仗。
“上面……批准了?”尚书夫人隐晦地指了指屋顶。
“应该吧。”钱良含糊地点了点头。
蔡律虽然明确站到了太子那边,也替太子干了不少破事,但并没有像工部罗垦那样毫无底线。
若是锦麟卫查不到太多证据,应该会给他一个相对体面的退场。
“六部已经没了工部和刑部,那朝廷现在岂不乱套了?”尚书夫人说。
“乱什么乱,”钱良不屑,“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当朝廷几百年的建制是假的吗?别说只少了两个尚书,就算少了我们六个外加太师,你信不信朝局依然能正常运作?”
哼。
尚书夫人什么也不说,只是虎着脸站了起来。
钱良连退几步,赶紧道:“夫人啊,今天不用替为夫准备饭菜了,一会儿还得到工部左待郎家作客去。”
尚书夫人心一动。
工部左侍郎秦明,她倒是了解。
当初钱家有女初长成,尚书夫人准备在星纪城里挑门女婿。
虽然尚书府没有可继承的爵位,但也是帝都顶尖的豪门,如果说钱家想给女儿找门门当户对的亲事,其实并不难。
反正星纪城很大,适龄男儿千千万。
特别是有些人有雄厚的家庭背景,自身又精通钻营,可以说加官进爵出人头地指日可待。
然而尚书夫人却看上了秦明。
他当时在工部里的职位不算高,而且只负责埋头设计和制造各种新式装备,比如当初任宁拿出来的起重机,最后就交到了他手里。
至于其他的,秦明一律不过问。
一般说来,这样的技术人才,每个帝国都视若珍宝。
但也是因为他们过于钻研技术,往往忽视了其他,最后能坐到工部左待郎的位置几乎已是职业的天花板。
然而正是这样脚踏实地的作风,反而让尚书夫人觉得这人稳重,值得女儿托负终身。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秦明还没来得及上门提亲,韦君谦就偷偷把钱大姑娘给拐走了。
————
工部待郎府。
管家满脸的愧疚,“钱尚书,您是知道我家大人的。青石郡那边要修座吊桥,他正在计算几个关键数据,暂时还放不下手中的活。”
“要不,您先坐着喝杯茶?只要我家大人算完,老奴就纠他过来见您。”
“无妨,”钱良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青石郡的吊桥事关铁矿石的外运,朝廷上上下下对此都在关注着,万万马虎不得。本官今天也没什么急事要做,管家让你家大人不着急,慢慢算,好好算。”
“谢大人!”老管家松了口气。
结果钱良喝茶喝到一连上了两次茅厕,通往书房的大门还是关得紧紧的。
“尚书大人久等了,”管家坐立不安,“要不老奴还是直接去把我家大人叫出来吧。”
“不急,”钱良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反而沉静了下来,“秦大人这会可能正算到关键点,万一打扰了就不好了。本官再等等吧。”
他话音刚落,书房那边就传来消息,秦明已经做完了计算,洗漱完毕就会过正厅来。
呵呵。
老管家边搓手边尬笑。
“尚书大人,我家大人平时就有点不修边幅,而且这些天为了算那几个数据,已经一连熬了几个通宵,所以身上的味道有点重……”
“不碍事不碍事。”钱良连连摆手,“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正因为帝国有秦大人这样的人才,才是我朝之幸,天下之幸。”
“说来还是本官冒然来访这才打扰了秦大人,该我道歉才是。”
没多久,一身清爽两眼浮肿的秦明终于进了正厅。
“见过尚书大人。”他弯腰深深一鞠,满脸的歉意,“下官无意疏忽殆慢大人,只是一时忘了时间,还请您大人有大量。”
“无妨,”钱良望着这个本该成为自己女婿的男人,不由百感交集,“秦大人肩上的担已经很重,手里的活也很多。本官本不该打扰你,但这里有份……”
说着,他掏出韦君谦亲手规划的天下运河图递了过去。
钱良解释道:“帝国疆域辽阔,各郡的人员来往和运货量密集且庞大,仅靠驿路运输实在有些捉襟见肘,因此朝廷觉得必须开拓新运河,重新沟通各郡的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