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雪此时也是一惊,心道:
琏二爷真是神人啊!
他在来时的路上就和茜雪说:王夫人必定不会再要金钏儿,自己有心救她,可金钏儿却一定还会犹豫不决。过后金钏儿后悔,就让茜雪带她进府去找琏二爷。
如今,果然是一点儿不差!
这府里的人都说琏二爷是个会算卦的“活诸葛”,果然如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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茜雪是个厚道人,看金钏儿能有此转变,真心替她高兴,反手拉着金钏儿的手郑重道:
“这事儿有我在这里,倒不急在这一时,妹妹还是千万要彻底想明白了再决定。
琏二爷这人看似不像老爷那般板正,可他手底下用的人,绝容不得三心二意,人又精明,是个厉害主子。
他方才说还给你一次机会,那就必定不会更改。可你也得翻回头想,这也只有这最后一次机会的意思,过后你若反悔,他可不饶。
还有,方才是他跟你开口要你,可你犹豫错过了机会。过后你再投去琏二爷那边,他的规矩就得要待遇减等,你就成了伺候琏二奶奶的二等丫鬟,你认头不认头,可千万想明白了啊。”
一旁的玉钏儿听得糊涂,拉着金钏儿问:
“你为了宝二爷的事情落到这步田地,怎么你又扯上了琏二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金钏儿便跟玉钏儿说了贾琏救了自己的事情,玉钏儿不由跺脚埋怨道:
“妈真是糊涂了,方才跟我一行哭、一行说,只说你跳井糊涂,就没说琏二爷救你的事情。”
金钏儿叹气道:
“想来是咱妈也认定我是真的勾引了宝二爷。
方才琏二爷竟然贵脚踏贱地,来了咱们家,救下我不说,还支走她,跟我在屋里说事。
说不得妈又觉得我跟琏二爷也有牵扯,她嫌我丢人现眼吧。
唉——或许她倒巴不得我真的死了呢。”
玉钏儿已经又哭出来:
“阿姐你糊涂啊,琏二奶奶是何等厉害,琏二爷是你招惹得起的?”
金钏儿不由更是长叹一声:
“连你也不信我,我这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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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女孩子在屋里扯三扯四,说了个没完没了。
忽听得院子里又有人急火火跑进来,进院就扯着脖子叫:
“玉钏儿姐姐!玉钏儿姐姐在家没?”
玉钏儿听出来人是王夫人院中的三等小丫头小钿儿,赶忙下炕迎出屋去,连脸上的泪都来不及擦干。
小钿儿见面就道:
“果然给绣鸾姐姐猜中了,就知道你偷偷回家来了。赶紧回去,太太正找你呢。”
说罢,转身就往回跑。
玉钏儿在后头追上两步问:
“太太找我什么事儿?”
小钿儿头也没回,只远远扔下一句:
“我不晓得——我还得赶着去擦太太的佛堂里呢,要不绣凤姐姐又骂我。”
听说王夫人叫自己,玉钏儿不敢耽搁,急急火火回屋说了句,就匆匆小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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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喘吁吁赶回王夫人院子,迎面正见绣鸾站在屋门口朝她悄悄招手儿。
玉钏儿跟着绣鸾来到石榴树背后,绣鸾小声道:
“你跑到哪里去了?幸亏这会子宝姑娘来了,太太跟她关起门说话儿呢,方才急火流星地要找你,却偏偏不见你,急死我了。”
玉钏儿和她姐姐不同,平素就不爱说话,此时只低头问了句:
“太太急着找我做什么?”
见绣鸾摇头说不知道,玉钏儿便轻手轻脚走到门旁,正听见屋里王夫人说道:
“丫头们说听见一桩奇事,不知你听说没有?金钏儿的娘说金钏忽然投井寻死了。”
宝钗立刻道:
“果然是大奇事,我没听说。好好的,怎么忽然投井寻死?”
玉钏儿心中先是一惊:
这些人好快的嘴!这么快就传到太太耳朵里了?
可恨不知是谁这般缺德,我姐姐没死,倒给她们传成了这样!
随即玉钏儿心中又是一阵愤恨:
奇事?旁人不知道也罢了,太太竟然说我姐姐投井是奇事?
我姐姐是挨了谁的大嘴巴子?
又是跪在谁面前反复哭求“我再不敢了。太太要打要骂,只管发落,别叫我出去就是天恩了。我跟了太太十来年,这会子撵出去,我还见人不见人”?
更是谁狠狠咬牙一直骂“下作的小娼妇”,几次朝我喊“立刻把你妈叫来,带出你姐姐出去”?
多少人明白瞧见我姐姐含羞忍辱地一路哭着出去,我姐姐跳井明明就是你逼的,这会子你倒有脸说这是“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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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得屋中王夫人又叹息道:
“这金钏儿虽然是个丫头,可素日在我跟前,我待她比我的女儿也差不多。
说来原本也不是大事,是她弄坏了我一件东西,我一时生气,打了她一下,撵了她下去。
我只说气她两天,过后还叫她上来伺候,谁知她这么气性大,赌气就投井死了。岂不是我的罪过!”
玉钏儿不由两手握成了拳:
原来太太说“奇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是先要从宝姑娘这里试探外头可有什么关于此事的传闻。
见宝姑娘说“没听说”,太太就可以随便编故事装好人了。
而此时宝钗轻松的笑语,又直直传入玉钏儿耳中:
“姨娘是个慈善人,所以才会这么想。
据我看来,金钏儿并不是赌气投井。
多半是她在府里拘束惯了,这一回家闲着没事,自然要到各处去玩玩逛逛,想来是她在井边上玩耍,失了脚自己掉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