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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皖城谷地,吴军戍守的兵力约莫八千。
其中戍守皖城城池的两千兵士,乃是严圭的本部,依着江东的军制,属于父死子继的私兵部曲。
居巢县那边驻守着一千。
这一千士卒皆是屯田佃客,乃是江东讨平叛乱或者攻山越以俘虏为佃的,身份差不多相当于魏国的士家,但战力要弱了很多。
不过,江东本也不指望这一千士卒能参与战事。
他们都是作为附庸,为驻守在舒县的精锐将士屯田、提供粮秣的。
吴国驻守在舒县的五千士卒皆是精锐!
其守将更是以勇猛闻名。
他乃高寿,最早是吴国驻守在广陵郡的宗室孙韶麾下部将,成就勇名之战,则是在魏文曹丕第三次东征的时候。
是时乃黄初六年(公元225年)。
对魏武曹操那句“生子当如孙仲谋”的忿忿不平,一心想证明自己比孙权更强的曹丕,不听蒋济劝说,再次执意从广陵郡大江入海口进攻江东。
这次他做足了充分准备。
不仅水军战船数千,一字排开后首尾能延绵上百里、仅进抵广陵的兵马就达十几万。
御驾抵达江都时,他还在水上阅兵,以旌旗百里示威给东吴看,以讨回前番被徐盛的“百里疑城”的颜面。
且作了篇《广陵观兵》的五方诗,以“谁云江水广,一苇可以航;不战屈敌虏,戢兵称贤良”之言来宣召在魏国绝对实力面前,江东所仗恃的大江天险不复。
这年冬季大寒,淮水罕见的结了冰,令魏国粮秣转运艰难。
也让曹丕赢得临戎不武之谓,解锁了带十数万大军、旌旗连绵百里临江观景的无上成就。
而他在罢兵回去的时候,也迎来了江东回礼。
贯穿广陵郡中渎水(春秋时期吴国开凿的运河邗沟)入大江口,对应着江东戍守点京口,历来是孙韶驻守之地。
而曹丕三次皆兴兵来至广陵,令孙韶颇为愤慨。
乃在魏军罢兵之时,遣部将高寿领五百敢死之士偷偷渡江,寻小路夜袭魏军,兵锋直指曹丕本人。
不过很可惜。
斩首计划没有成功,但却夺得曹丕的副车车盖而归。
也让高寿自此被魏吴两国知名。
后又因为在石亭之战颇有斩获,便被委以驻守在舒县前线的职责。
能带着五百人去偷袭十数万大军,说明他颇得士卒之心;而早年驻守在京口,也意味着他对防御工事的修缮以及坚守这方面很有心得。
想偷袭这样的将率是很难的。
且舒县属于前线,不可能守备松懈。
最重要的是,魏军并没有悬殊的兵力优势啊
此番走大别山脉前来偷袭皖城谷地的魏军,约莫九千有余。
其中唯有将军张颖的本部三千人乃虎狼之师,如夏侯惠督领的两千新军中,虽有一千士家乃是精挑细选而出,但另外以前从屯田客中招募的士卒战力难以媲美精锐啊!
至于由孙礼所督领的安丰与弋阳二郡的士家及郡兵更不用说,只是前来负责徙民与焚城的,非战就减员七百余人了,战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故而,在本次偷袭计划中,满宠的战前命令也说得很清楚。
不仅特地安排了张骑督引骑兵在舒县魏吴交界处等待接应,并叮嘱众人,声称袭破皖城与居巢后,只要能在骑兵的接应下将士卒顺利带回来便是大功告成、已然是挫贼吴锐气、扬魏国国威了!
至于舒县
有机会偷袭便袭之,若无有则不可徒增士卒伤亡、引发其他变故。
甚至,在遇上变故的时候,要当机立断、迅速脱离战场归来,破城抓获的俘虏以及被迁徙黎庶都可以放弃!
一切都以要确保自身不败为上。
战功与斩获什么的,只要能活着回来,众人皆有!
这也是为何,当邓艾声称有谋可破舒县、建议夏侯惠引本部新军东去争功之际,夏侯惠一时愕然也就不足为奇了。
倒不是他不相信邓艾的才能。
而是他没这层心思。
天地可鉴,此番出兵他是真没有汲汲争功之心啊
干系到天子曹叡威信的新军初次临阵,他不能也不敢擅自行动去冒险啊!
不过,既然邓艾都谏言了,他姑且也顺着这个思路想一想。
所以他也没有出声,只是一味的带着众人返归与将军张颖的本部会合,路上埋头思虑着计策。
他的沉默也让邓艾有些无措。
在与夏侯惠相处了大半年、被好言相劝多了,他也有了换位思考的作风。
只不过,他思来想去,都不知道自己方才的建议有什么不妥之处。
备受天子瞩目的新军就应该主动争取功劳啊!
且夏侯惠与曹纂的出身,也应该汲汲于积累战功,为日后被天子授予兵权出任都督镇边作准备啊
他建议不参与偷袭皖城作做这种沾他人功劳之事,独自去立功不是更好吗?
他有什么错呢!?
为什么他都声称自己有策可夺舒县,而夏侯惠连听一听计将安出都不愿意呢?
无法理解的邓艾,在沉默的亦步亦趋了好一会儿,眼瞅就来到将军张颖调度之处了,也不打算再继续沉默了。
他想力争一番,尽可能说服夏侯惠。
因为机会难得啊!
蹉跎了近二十年岁月的他,面对这种可以崭露头角的机会怎么可能错过!
但他还没有开口,一直不怎么待见他的曹纂,却抢了先。
只见他快走几步向前,拦在夏侯惠的面前,语气有些急切的催声道,“稚权何故不言邪?既然邓士載声称有计可破舒县,为何不且先听一听?我等历尽辛苦攀越大山袭后,不就是为了将贼吴皖城谷地兵马尽摧之吗?”
“嘿,德思莫要焦灼。”
对此,被打断思绪的夏侯惠轻笑了声,戏谑而道,“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德思备受陛下器重,当.”
“稚权莫叙这些闲话!”
但他还没有说完就被曹纂给打断了,“此番稚权依我,且先听一听士載之策,至于可否取之,再作他论。”
好吧。
夏侯惠无奈的点了点头。
也没有计较曹纂略显莽撞的态度。
因为若是说孰人最想在皖城谷地有所为,当非曹纂莫属了。
不止于他想迅速积累功勋转迁为安丰太守,更是因为曹休的缘故。
为人子者,焉能不期为父雪恨邪!
只是待夏侯惠侧头看向邓艾时,不是直接问计将安出,而是如此说道,“士載之意,乃是我等前去将居巢占了,虏获贼吴在其地的屯田佃,随后让我军将士改易其装服,胁迫贼吴居巢屯田将率带我等去舒县且为我等叫开城门,如此便可一战破之,然否?”
这是他方才自作思虑的所得。
也是在当前以弱击强的情况下,最简单也是最实效的弄险做法。
而邓艾听罢,当即重重颔首,拱手而道。
“将军所言,几将末将所思道尽矣。贼吴在舒县戍守有二处,一是无强口,贼将高寿亲自引兵三千戍守,我部恐难破之;另一则是夹石口,高寿以副将戍之,兵力不过两千,我部若行此策,当有八分几率可夺营!且无强口与夹石口乃是皖城谷地出巢湖的唯二道路,即使我部不率先破之,张将军在破皖城后,亦必然要袭破一处方可令我军悉数得归寿春。如此,我部率先为之,亦是裨益战事也。”
八分几率?!
那不就是预定了胜局?
一旁的曹纂听罢,眼眸中喜色大绽,连忙侧头盯去夏侯惠,刚想劝说几句机不可失、当断则断什么的,却见夏侯惠已然颔首。
“你们且在此处暂候片刻,我先去与张将军商榷再做定论。”
他是这样说的,也当即大步而去。
就是不知道为何,他才走出了十数步外,竟不知是思及了什么陡然脚步微顿了下,猛然回头定定的盯着邓艾约莫几个呼吸后,才继续离去。
倏然被瞩目的邓艾,脸庞之上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眼神有些闪烁。
而素来没有什么心机的曹纂,并没有注意到这点。
沉浸在即将可手戮吴兵之喜悦的他,对夏侯惠很是了解,也知道彼虽嘴上不置可否,但心里已然是认可邓艾所言了。
是的,夏侯惠已经打算付诸以行了。
毕竟此策胜算很高,且很难得他与邓艾皆所见略同嘛
而他方才脚步微顿的缘由,则是在继续被曹纂打算的思绪时,他猛然发现了邓艾献策中的“疏忽”之处。
抑或者说,是邓艾故意言未详尽之处
少时,至将军张颖所在处。
此时的将军张颖与乐方已然下令让众士卒用半餐,且聚集了各级将佐开始部署各人在偷城时的职责了。
至于这种战前调度,为何没有让人召来夏侯惠与曹纂一并听令
没这个必要。
偷城与攻坚之责,被遣来蹭履历的夏侯惠与曹纂不参与其中。
张颖也不想让他们参与其中。
为了避免甫一临阵的新军在作战非但帮不上忙,反而还扰乱了他麾下士卒的配合——他们只需要安分的呆在城外,坐等着城门被打开,然后跟随张颖进入城池摇旗呐喊就好了。
是故,当夏侯惠待将军张颖调度完毕后,声称自己本部不沾光蹭破皖城的功绩,打算先行引兵去居巢县之时,张颖便当即蹙眉。
且眼神之中,还流露出一缕无奈来。
对,就是无奈。
而不是对夏侯惠与曹纂放弃这种给履历添一笔的机会感到惊诧,而是深感无奈。
缘由,乃孙礼安排新军来策应,表面上是兼顾夏侯惠与曹纂的身份而让彼等沾些光,但实际目的,却是让这两个人莫要在此战中节外生枝
孙礼可是参与过石亭之战的。
在那场战事中,他就曾极力劝谏曹休不可深入皖城谷地,但曹休一意孤行、不听良言。
故而,他对曹魏宗室与谯沛元勋的刚愎自用深有体会。
对夏侯惠与曹纂也防了一手。
打算用唾手可得的功劳,将这两个人栓在将军张颖的身侧,好让战事能无有变故。
毕竟,此二人现今的年龄皆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他不敢不慎啊
将军张颖对孙礼的用心是知道的。
也十分赞同。
因为他一直驻守在淮南战线,对夏侯惠前后两次胆大妄为之事并不陌生。
原本,夏侯惠与曹纂随来皖城城下了,让他都觉得一切顺遂了,哪料到将临偷城的时候,夏侯惠竟生出将自去居巢之心来呢!
居巢那边有什么打紧的?
贼吴在那边不过部署了一千屯田佃户罢了。
他只需要派遣一个五百人督引兵过去,便可以荡平居巢、将屯田佃户悉数俘虏了。
所以,他也能猜到,夏侯惠说想去居巢的意思。
分明是看不上蹭破皖城之功,便打算去袭击舒县嘛!
只不过,他心中了然了,却也没办法回绝。
新军与他并没有从属的关系,只要是无关攻坚皖城之事,他都没有职权对夏侯惠的行举置喙;且现今派人去寻孙礼下令阻止也来不及了。
“稚权亦将主,若是执意要去居巢,我自是无权阻拦。”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神色肃穆的对夏侯惠说道,“只是,我军绕后深入,成败关乎九千将士的性命,稚权可知其中轻重否?”
“在下知晓。”
闻言,夏侯惠露齿而笑,“在下只是先去,在将军没有引兵至居巢合兵之前,在下本部绝无不擅自去舒县打草惊蛇。”
顿时,听罢的张颖便虎目瞪圆,疾声道,“稚权此话当真?!”
“军中无戏言。”
重重颔首,夏侯惠慨然道,“将军何故疑我邪?”
我是不敢信啊
将军张颖心中暗道了句,脸上的笑容很灿烂,“既然如此,稚权自便。嗯,我部一刻钟后偷城,稚权引兵离去时绕道远些,莫弄出声响而惊扰了贼吴城上士卒。”
“将军宽心。”
应了声,夏侯惠拱手作别离去。
早年夏侯惇镇守淮南时择址在居巢驻军,并非是因为这里有地利可依,而是此地地势相对平坦、土壤肥沃,利于屯田养兵。
所以当夏侯惠引两千新军至时,几乎不费什么功夫就将江东那一千屯田佃户给虏了。
只不过,他并没有依着邓艾的计策行事。
将俘虏的服装搜集了,也备好前去诈开舒县夹石口戍守点的运粮辎车了,但却是遣了两个百人督各自引麾下士卒前去舒县与居巢交界处戒备后,便按兵不动了。
且还下了将令,让士卒开始轮流歇息。
这让邓艾与焦彝很是不解。
偷袭不应该兵贵神速吗?
此地离舒县那么近,万一走漏了消息被贼吴察觉了怎么办?
且都赶来居巢了,为何在临门一脚时却迟疑了呢!
故而,邓艾与焦彝还联袂来劝说一句。
但夏侯惠只是摆了摆手,声称“时候未然”便将他们打发了,且还自寻了个住处打算补一补近日以来的睡眠不足。
邓焦二人自是不敢再争辩的。
不过,他们私下商议了下,便去寻了曹纂。
曹纂听罢就恼了。
他原本以为夏侯惠让士卒们轮流歇息,是让士卒们缓一缓从皖城赶来居巢的劳顿呢!
哪料到竟是不打算去袭击舒县了?
战机稍纵即逝、殆误不得,这么浅薄的道理都不懂吗!
当即,他便带着邓艾与焦彝不顾扈从苟泉等人的阻拦闯进房屋里,对着刚刚躺在榻上的夏侯惠大声质问,“功绩当前,稚权何故踌躇不前?!”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