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电视台的暗房里,卫燃小心谨慎的,从几乎被黄沙填满所有缝隙的蔡司相机里,取出了一枚拍了一半都不到的胶卷。
小心翼翼的将其一点点的卷进显影罐里,卫燃稍稍松了口气,一板一眼的开始了冲洗环节。
在他的细心操作之下,很快,这一卷胶卷相继显影定型,卫燃也看到了里面记录的瞬间。
细细数来,这枚胶卷一共也仅仅只拍下了3张照片,其中一张或许是因为那些被岁月洒下的黄沙打磨,充满了一条条细密的划痕。
另外两张保存的倒是相对好一些的,但也仅仅只是相对,过于长久的等待,已经让这两张照片也出现了无法修复的损伤,以至于画面都有些斑驳。
趁着等待底片晾干,他顺手将那台皮腔都已经出现破损的蔡司相机大致的清理了一番,这才打开了厚实的房门。
都没等他走出来,所有人,包括摄像机的镜头也都对准了他。
“幸不辱命”卫燃开口说道,“相机里的胶卷一共拍了3张,全都洗出来了。”
闻言,以白书记和马县长为首的众人齐刷刷的松了口气。
“卫老师,你的手机。”眼眶泛红的娟姐将卫燃的手机递了过来。
“那些照片扫出来了吗?”卫燃看向那位主动提出帮忙的摄影师。
“扫出来了”
那名摄影师说着,连忙指了指不远处明显临时搬过来的大屏幕,一张张的展示着那两枚胶卷里记录的照片。
“刚刚你在忙的时候,我用你的手机把那些给拉姆妹子都发过去了。”娟姐在一边说道。
“麻烦娟姐了”
卫燃客气的谢过对方,转而将手里的那枚胶卷又一次递给了那位摄影师,“还是您来吧,把这里面的三张也扫出来。”
“好!”这次,这名摄影师的底气足了很多。
趁着他在忙活,卫燃将手里拿着的那台相机也摆在了桌子上任由另一位摄影师对准它拍下一个个镜头。
没有等待太久,一张张略显斑驳的黑白照片便在那位摄影师的操纵下,一张张的投到了大屏幕上,在场的众人也围拢过来一张张的看了过去。
相比周围的人,卫燃却在这三张照片里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第一张照片里,是季护士在给一个尚在襁褓,又一个包着头巾的女人抱着小娃娃打针的照片。
那小娃娃趴在他妈妈的肩膀上露出半边屁股,或许是因为疼痛,他刚好正对着镜头的小脸已经哭的几乎让所有的五官都要拧到了一起一样。
相比之下,倒是季护士满脸的微笑,在她身旁,炕席上摆着那个铜皮的饭盒。不远处的墙上,还挂着那盏同样陪伴她走出草地的油灯。
镜头更深处,推开的窗子和门外,还有几个头上包着毛巾的男男女女以及一些站在磨盘上的半大孩子在看着热闹。
第二张底片里,拍下的却是穿着军装的李壮,他杵着一支扁担站在一口水井的边上,脚边还有两个已经装满了水的木桶,他的脖子上,更是挎着五六个水壶。
在他周围,还有另外一些头上同样包着毛巾的老乡,他们有的杵着扁担,有的单脚踩在独轮小推车上抽着烟袋,脸上都带着笑意,似乎在听李壮说些什么。
还有一个同样包着毛巾的老乡似乎正在吆喝着驴车转向,那驴子拉着的板车上,不但有两个大号的木桶,还坐着一个似乎正在吃着什么的小孩子。
可是,等看到第三张照片的时候,卫燃却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
这张照片虽然被沙粒打磨出了一条条宛若流星的细密划痕,但他仍旧能轻而易举的分辨出来,画面里泪流满面的小喇嘛正坐在炕沿上,似乎腹部中枪的李壮就躺在他的怀里,他那双曾经无比清澈的眼睛没了神彩,但他的脸上,却依旧残留着笑意。
在他们二人的边上,季护士一手捂着嘴巴,一手拎着她的军帽,那双充盈着泪水的眼睛里,也写满了悲伤。
“就这些了”
那名摄影师说完叹了口气,在众人的沉默不语中,将胶卷轻轻放在了桌子上,放在了那台相机的旁边。
“那个挨打针的小娃娃应该是俺达”
姚大叔突兀的开口说道,“俺爷以前活着的时候经常和我说,俺达小时候发烧的厉害,是当时借住在俺家的红军战士请来了军医,给俺达打了一针才退了烧侥幸活下来。
俺爷还说,俺达是当时整个村第一个打过针的呢。他为了感谢红军救活俺答,还给红军支前挑水去了呢。”
“那个年月,能退烧的药得有金贵啊...”马县长叹息道。
“因为他们是老百姓”
白书记近乎下意识且格外理所当然的说的一句话,却让卫燃再次颤了一下。
他无意去探究这位白书记和那位马县长在自己的职务上是否尽心尽力,是否为百姓做了实事。
但至少在刚刚那一瞬间,他在那位白书记的身上真真切切的看到了李壮的影子。
“我...”
卫燃用力做了个深呼吸,“我有些累了,抱歉,我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闻言,白书记点点头,先朝着马县长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招呼着摄影师关了机器。
“卫老师,我给你安排个地方吧。”白书记说话间,已经帮卫燃打开了房门。
“谢谢”
卫燃并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和其余人挥挥手算是打过招呼,拎着屁股包,跟着白书记走出房间,钻进了停下楼下的车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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