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肆虐的暴风雪,又是被岩钉牢牢的钉在冻结的地面上,绕着一颗松树搭建的帐篷。
和之前不同的是,这次的帐篷里多了六只毛茸茸的狗子,而躺在雪橇上的梅苏特,却和几百公里外的伊霍尔遭遇了极度相似的劫难——断腿断脚,彻底失去了继续前进的可能。
燃着炭火的铁皮桶上,并不算大的铁锅里熬煮着不久前交易得到的燕麦和鱼肉。
这炭火桶边上,用树枝随手制作的烘烤架上倒支着一双毡靴之外,还搭着两块臭烘烘的裹脚布。
炭火桶的另一边,披着狼皮毯子的卫燃怀里抱着一支莫辛纳甘步枪,半靠在那辆小号雪橇车上,他的嘴里还叼着一支用鹿角做的过滤嘴,有一搭无一搭的抽着他那银制烟盒里仅剩的最后一颗香烟。
这已经是这场暴风雪的第二天,如果按照欧洲人的习惯,等到第二天的这个时候,就是圣诞节之前的平安夜了。
只不过很显然,就算等到明天这个时候,斯大林同志恐怕大概率也不会批准那个喜欢钻烟囱的怪老头儿来这隐藏着无数苏联秘密的西伯利亚,给被困在暴风雪里的两个战俘送来哪怕一根羽毛的圣诞礼物。
当然,如果圣诞老人真的来了,此时昏昏欲睡的卫燃恐怕会立刻劫了对方的皮口袋和雪橇车,看看能不能找出一套能支撑一场血管缝合手术的医疗器械。
原因无他,最坏的情况还是在梅苏特的身上出现了,那个足有脸盆大的兽夹除了打碎了他的手臂骨头之外,终究还是伤到了血管。
所以这才不过一天的时间,他受伤的这只手,手肘处已经肿胀起来。
为此,卫燃不得不将他这只被夹板固定的手用还没来得及用上的白床单紧紧裹上又用绳子高高的吊起来,并且额外吊着一块包有冰雪的兽皮,对肿胀的位置进行冷敷。
时不时的,他还得给这条胳膊腋窝处系着的那条皮绳松一松,免得这条胳膊因为供血不足彻底坏死。
每隔四个小时,他还需要给梅苏特注射少量的兽用消炎药。
在排除直接砍掉这只胳膊然后冒险进行火烧止血这个粗暴而且大概率必死的方法之外,眼下这一切已经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在圣诞老人和斯大林同志全都指望不上的时候,卫燃目前最大的愿望,便是这场暴风雪能快点停下来,让他带着梅苏特尽快赶回那座石头房子。
那房子里是否有医疗器械,卫燃根本不清楚。但那对涅涅茨夫妻肯定清楚能去哪弄到医疗器械——如果他们愿意帮忙的话。
不由的摸了摸屁股底下铺着的熊皮,卫燃知道,这张熊皮和帐篷外的那两头驯鹿,恐怕是救下梅苏特仅有的筹码,前提是梅苏特能活着回到那座石头房子里。
这个时候冒险顶着暴风雪往回走,卫燃却不敢赌,剩下的这六只狗子是他回去的唯一希望。万一在这暴风雪里出现点意外,他可不确定靠自己的鼻子就能找到那座房子。
“你还不打算出发吗?”
被吊着一只胳膊的梅苏特怔怔的看着树干上释放着冰蓝色刺目光芒的汽灯,幽幽的问出了他上次清醒的时候问出的问题。
“暴风雪还没停呢”卫燃漫不经心的答道,“饿不饿?吃点东西怎么样?”
“谢谢”
梅苏特含糊不清的回应了一句,倔强的靠着完好的那只手和那条腿,独自从雪橇车上爬了起来。
片刻之后,卫燃先给他端过来一个木头箱子,接着又用搪瓷缸子装满了鱼肉粥放在上面,把梅苏特自己亲手用木头削的勺子塞到了他完好的那只手上。
“你爬过山吗?”梅苏特吃了一勺鱼肉粥之后漫不经心的问道。
“爬过”
卫燃慢吞吞的回应对方的同时,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脑子里难免的想起了宛若地狱的野人山,以及那些保家卫国的匹夫朋友。
“你爬过最高的山大概有多少米?”
梅苏特似乎来了些兴致,声音也稍稍大了一些,“爬上过终年积雪带吗?”
“没有”
卫燃摇摇头,“我没爬过雪山,我爬过的那些山在亚热带,即便山顶也没有雪,只有暴雨、丛林和能把人吸干的蚂蝗。但我在芬兰的冬天里...”
“那不一样”
梅苏特不等卫燃说完便摇摇头,“攀登雪山和芬兰的冬天不一样,山上的空气更加稀薄,地形更加陡峭,尤其要小心雪崩。有时候,即便只是敲打岩钉带来的震动,都会...”
“你要说什么?”卫燃终于抬起了头。
梅苏特笑了笑,放下勺子认真的说道,“你要自己翻越乌拉尔山脉,我没去过那里,不清楚这条山脉的具体情况,不知道最高海拔有多少,所以我只能传授一些你肯定用的上的知识来尽量让你活下来。”
“不用担心这些”
卫燃拿起搪瓷缸子,给自己盛了一碗浓稠的燕麦粥,接着又翻出一把木头勺子,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翻越什么乌拉尔山脉。本来,我在听完你的计划之后,打算在鄂毕河就和你分开的。”
“你也有自己的计划?”梅苏特饶有兴致的问道。
“我打算沿着鄂毕河往南,如果运气好,在冬天结束之前,说不定能赶到托木斯克。”
本就是在编织谎言和希望的卫燃信心十足的摊摊手,“当然,如果愿意冒险,我们其实可以等到夏天,沿着鄂毕河往北去鄂毕湾,然后找机会混上一条去欧洲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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