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避神恩,便宜他了。”监斩人哼了一声,爬出土坑才对两头拟虎道,“请行刑!”
拟虎早等得不耐烦,对着昏迷的犯人冲上去就是一大口。
啾地一声,血溅三尺。
这人在剧痛中醒来,惨叫出声时,肚皮上已被咬掉一大块肉,腹腔都掀开来。
他当然拼命挣扎,但人类那点儿力气就像蚍蜉撼树。拟虎一爪按住他,大啖内脏。
下水最美味最有营养,狮虎进食都是这个顺序。
另一头拟虎不甘示弱,加入争夺,但没抢到几口吃的,一怒之下把犯人的大腿给掰断了。
一时间虎咆人嚎,喧闹非凡。头一次见到这种场景的外来客商,都是面色发白。
贺灵川总算知道这下沉刑台里的污渍是怎么来的了。
本地镇民目不转睛,那小姑娘往下伸长脑袋,试图看得更清楚。但很快她就抱怨道:“阿东骗人,坑那么深,血根本溅不上来!”
也就十几息后,犯人就在两头拟虎的你争我夺中没了声息。
一头还在大啖美味,另一头干脆转身去找撞柱的死犯。
美味不能浪费,这是它们好不容易博到的奖赏。
利齿啃咬骨头发出来的“咔啦”声,吓坏了不少外乡人。
此时差役取来一块硕大的黑布,将整个刑台盖了起来,向众人道:“行刑结束,都散了吧。”两个犯人都死了,拟虎们进食也不想受打扰,镇民们这才依依不舍地散去。
石从水也看得额上冒冷汗,问贺灵川道:“怎样,酒还喝得下么?”
贺灵川见过千奇百怪的妖怪食人场景,远比这更加凄瘆,但他见石从水直咽口水,显然胃里不太舒服还要强自镇定,于是伸了个懒腰:“不了,有点累,想回驿站歇息。”
石从水暗暗松了一口气:“好,好,今儿早点睡也好。”
路过一条胡同,路边摊传来阵阵油香。贺灵川肚里咕咕叫,过去买了几个烧饼。
他才啃到第二个饼,就见一名差役也转过了小胡同,后面还跟着一人,两眼通红好像刚哭过,边走还边吸鼻子。
贺灵川边啃饼子边踱了过去,就立在墙根边上。
以他耳力,从这里偷听巷子里的谈话是小事一碟。
但他首先听到了铜板相撞的叮啷声,好像是差役掂了掂,而后道:“行了,等两位虎先生吃完了,你再去收尸,嗯最多半个时辰后吧。”
那人连连谢他,让自己儿子少受罪。
差役赶紧嘘他一声:“走吧走吧,别胡说了。”
贺灵川听到这里也明白了,原来方才那死刑犯突然撞柱,不是差役疏忽,而是他收了贿。
另外那个死刑犯不懂世故,又或许是没钱,只能生受“噬刑”而死。
两条人命没了,镇民毫不在意,继续过自己的小日子。
贺灵川一时也不回去,就在小镇里闲逛游走。
天渐渐黑了,各家灯火亮起,满满都是烟火气息。
这镇里妖怪与人类杂居,相处平安无事,贺灵川还看到一头猫妖拨着爪子帮人数钱。
镇民对外乡人也很友好,得知贺灵川是南边来的客人,还热情地给他指路。
仿佛这些人就是看热闹的爱好特别了点。
有个卖手工品的妇人对他笑道:“集市里左数第十家的老蔡馄饨,是我们这里最好吃的馄饨。你现在去,他家应该还没关门。”这个时候,集市也已经散了。
贺灵川谢过,看她摊上还卖面具,花花绿绿的一大排,他顺手拿起一个来看:“这是?”
“这是傩戏面具。再有十天就是傩舞节,我们这里无论大人小孩,都要戴这个来驱邪避秽的。”
“这是鬼首面具?”面具的图案就是个凶神恶煞的青色鬼头,唔,或许是兽头?
用鬼来辟鬼吗?
“不不。”妇人笑道,“这是荼萘天神的座骑青爻。它专门吃鬼哦。”
贺灵川想起红将军的面具,玩心忽起,放了两个铜板给她:“那我要这个。”
拿在手里很轻,不知是什么木料,当工艺品玩玩也不错。
这时一个小姑娘跑过来,他才记起这对母女方才也在行刑台边上。
这小姑娘叫阿嫣。
他问阿嫣:“看到犯人受刑,你不害怕吗?”
“为什么要怕?”阿嫣的眼睛大而清澄,“坏人就不算人了,他们受到神恩判决。也只有这样受刑,才能洗清身上罪孽。”
“那你知道,他们犯了什么罪?”
“他们放火烧掉了军粮仓。这个夏天会有好多人因为他们饿肚子。”
就在这时,两头拟虎走过街道,往镇外而去。
它们已经洗净皮毛,但贺灵川还能闻到它们身上的血腥气味。街上的行人该走路走路,该谈笑谈笑,没人大惊小怪。
两头拟虎在这里溜街,好像是本镇的日常。
贺灵川顺手一指它们的背影:“你也不怕它们,嗯?”
“不怕!”阿嫣理所当然,“它们又不伤害我们,我还骑过一头。”
“这么厉害?”
贺灵川站起身来,依着妇人所指去集市里吃了一碗菜肉大馄饨,果然味道出奇地好。
等他回驿站后,石从山的客房门紧闭,灯都熄了。
次日一早,他去找石从水解惑。
这位石二当家今天已经恢复如常,灌着热茶道:
“‘噬刑’是传统。北方妖国规定妖兽不能随意吃人,否则要被拘捕。但天性和本能是难以磨灭的,堵不如疏,所以贝迦制定了这条律例,人犯受罚,妖兽解馋,两全齐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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