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白莲教抛出的香饵,吞不吞?139白莲教抛出的香饵,吞不吞?
一个淮西汉子从靴子里抽出攮子,就想动手。
“住手。”
领头的老郑,突然叫停了厮杀。
二狗斜着眼睛,不满地问道:
“你是不是个男人?”
老郑一拱手,很正经的问道:
“小哥,能不能帮我们弟兄也引荐一下?”
“你想干嘛?”
“像小哥这样,博个富贵。”
李二狗歪着头,想了一下,阴恻恻道:
“运气不好的话,还没富贵,你就死了。”
老郑哈哈大笑:
“小哥,我这人命硬。从小没了爹娘,讨饭长大的。”
李二狗笑了,
这经历,我熟啊。
于是将短剑放回了鞘内。
掀开衣襟的一瞬间,
老郑看到了腰带上别着的火铳。
不由得一惊,暗自庆幸没动手。
这年头,
有马骑,佩火铳的人,绝对是江湖食物链顶端的存在。
就刚才这小子的嚣张劲,
他是真准备杀几个人。
“明日在这里等我,纳投名状。”
“小哥放心,我懂规矩。”
李二狗走了,留下目瞪口呆的众人。
他是遵照李郁的命令,
去接应一艘重要的物资船。
前几日,有商人找上门,主动提供大批优质硫磺。
李郁梦寐以求的货。
木炭,硝石都已经实现了自产,而且产量稳定。
唯独这硫磺,是真无奈。
一直是从各处,小批量悄悄购买后运回西山岛。
而这个主动上门的老商人,
其貌不扬,自称是某位大人的代理人。
售价很有诚意,
虽然李郁摸不透这是什么路数,但是还是吃下了这块肥肉。
足足2船硫磺,纯度极高。
简直让他欢喜的想重拾涩画,抒发心中愉悦。
“老爷,天上会掉馅饼吗?”
“不管了。就算是馅饼里包着毒药,我也要吞下。”
杨云娇知道火药工坊的困境,缺乏硫磺原料,
已经是半停工状态了。
枪炮再多,没有火药也是白费。
在骨干分子会议上,
林淮生说过,他建议不要彻底淘汰火绳枪。
因为,一旦战事激烈,燧石短缺。
燧发枪就有可能陷入有锅无米的困境,
火绳枪虽然落后,可好在不怕被人卡脖子。
用于二线军队,还有堡垒防御战,是可以接受的。
2船优质高纯度硫磺,
据说是从江宁起运,进入苏州段后,李二狗就带人一路护卫。
直到抵达西山岛,才算松了一口气。
按照事先约定的价格,李郁还多加了1成。
算是给这位神秘、路子野的潘员外,一点小小的回报。
10里外,
一艘小船上,潘员外,和他名义上的女儿潘赛云,正在交谈。
俩人现在公开的身份是,
望亭镇钱士绅的小妾,和便宜丈人。
作为白莲教安插到苏州府打前站的眼线,他们是成功的。
而且,
终于搭上了李郁这条线,确认了此人的成色。
“此人购买如此海量的硫磺,必定是同行。就是那两船硫磺,可惜了。”
“哼,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潘赛云,一点都不心疼。
因为她知道,这两船硫磺即使运回湖北郧阳府,作用也不大。
白莲教,
没多少火器,几乎都是冷兵器。
他们走的路子,和李郁的路子截然不同。
李家军,是想用火力压制敌人。
白莲教,是想用人海堆死敌人。
而且,这两船硫磺,
是他们从江宁八旗那截胡的,没花钱。
这几天,
江宁八旗疯了,正在沿途追查。
这2船硫磺,是兵部拨给的。
根据沿途关卡的记录,在进入长江后,未抵达江宁码头前,神秘消失了。
船员的尸体陆续发现,没有外伤,
推算是中毒死亡。
潘赛云整理了一下秀发,说道:
“仅仅两船硫磺,就测试出了这位李爷的成色,咱们不亏。”
“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过些天,送封匿名信,给他一点惊喜。”
数日后,
刘千匆匆赶回,
见面后,就急切的说道:
“老爷,江宁八旗丢了两船硫磺,正在和兵部打官司。和咱们的货,正好对的上。”
李郁也是被震惊了,
这可真是百鬼夜行,世道不好。
“什么样的江洋大盗,如此胆儿肥?”
“属下觉得,怕不是为了钱财。”
“继续说。”
刘全轻声说道:
“这伙人的目标,应该是咱们。他们一直在暗中观察我们,劫江宁八旗的货,再卖给我们,就是试探我们的路数。”
李郁点点头:
“伱分析的很有道理,如此说来,范围就可以缩小了。”
“对。”
两人忍不住笑了,
瞧这意思,遇上同行了。
这伙子人,投石问路,马上还会有后续动作的。
“咱们就等着吧。”
3天后,就收到了一封密信。
匿名,内容很长。
提炼一下,一共三层意思:
首先,是自报家门,亮明白莲身份。
然后,是强调没有恶意,大家怀有相同的目标,推翻邪恶的清廷。
最后,是希望能够合作。
尤其是转达了洪大昌教主的善意,
白莲从不亏待朋友,诚邀天下英雄加盟,共谋大业。
骨干分子会议上,
这份信被所有人传阅,各抒己见。
范京:“不能与虎谋皮。”
杜仁:“可以有限度的合作。”
林淮生:“我们不能被白莲当枪使,他反他的,我们反我们的。”
刘武:“虚与委蛇,避免他们狗急跳墙。”
刘千:“先立威,然后再谈合作。利用得当,也是不错的剑。”
张铁匠:“我觉得,他们是看上了咱们的枪炮。”
众人一下子瞧向他,
就连李郁也忍不住看了过去。
张铁匠有些不好意思,只能笑着说:
“人家花了这么大的本钱,能图个啥?咱们手里,最大的王牌就是枪炮生产能力,大清朝独一份。”
他确实是说中了要害,
白莲教一直觊觎火器,苦于没有门路。
即使是渗透了绿营,所得火器也是粗陋货色,而且数量偏少。
渗透八旗,难度大。
所以,
洪教主,希望在总坛驻地卧牛村,打造一支狂热信徒组成的火枪队,直属他本人。
没有强大的武力震慑各分舵,
他这个教主,做的没滋没味。
最近,有人进献了一本前明的火器演练册,
他看的如痴如醉,
最终,他悟出了一个天才的构想:
挑选最狂热,最不畏死之教徒1000人,装备火枪,
遇敌时,高喊白莲口号,列队大踏步前进,
无论遭受多大损失,都绝不开枪,
以平静赴死的态度拥抱箭矢炮子,
微笑,
直至走到敌人面前,5步距离,才开枪。
一轮齐射,即可定胜负。
圣军不满千,满千不可敌。
他有理由相信,这是一个天才般的军事设想。
只要不遇上马队,
他推算着,这种打法天下无敌。
而且,天下无第二支军队可模仿。
因为,
无论是绿营,八旗,江湖同行,都找不到能微笑着迎接死亡的教徒。
洪大昌将案上的稿纸收集了起来,放入炉中。
火苗中,稿纸扭曲,
上面的各种持枪小人,仿佛也活动了起来。
他是个谨慎的人,
在计划实施之前,不想被人猜到心思。
烧毁的厚厚一叠稿纸,就是他进行军旗推演的过程。
完事后,
他才背着手,走过几道门,进入了隐秘的小楼。
这幢小楼,
处于卧牛村的中心位置,被树木掩盖。
乃是他锤炼圣女的基地。
地下室内,嬷嬷低着头汇报道:
“教主,这一批女子,太单薄了。已经死了4个。”
“无妨,大浪淘沙嘛。”
所谓的大浪淘沙,
第一关就是水刑,在口鼻处覆盖牛皮纸,缓缓倒水。
并询问,是否愿意为白莲付出生命。
回答是,则继续浇。
回答否,则视为意志不坚定分子,淘汰。
能熬过这一关,而且没死的女子,都是狂热教徒。
不必怀疑,
人类在酷刑面前,作不了假。而且,连续2天不让睡觉,意志力处于崩溃边缘。
刑罚的痛苦,会加倍。
洪大昌接过毛巾,
对着被捆在木椅子上,奄奄一息的女教徒,露出了微笑:
“你通过了第一道考验。”
“现在,本教主要考考你,其他的业务能力。”
值守在小楼周围的两个信徒,又被惊叫声吓醒了。
年长者摇摇头,将毯子裹紧,
年轻者则是歪着头,侧耳倾听了一会,小声说道:
“你说教主真的是刀枪不入吗?”
“困了,睡吧。”
“就我俩,没别人听得见,悄悄聊几句。”
“瞎琢磨,不是个好习惯。”
第二天,
年轻守卫突然消失了,不知去向。
年长者,得到了晋升嘉奖,
成为了可也支配10个人的小头目。
他跪地,虔诚的高呼教主万岁。
然而,深夜却是躲在被子里,
抖得像筛糠,恐惧的不敢睁眼。
渐渐的,
他得了一个绰号“哑巴”。
淮西帮,在二狗的推荐下,正式入伙。
投名状,很有分量。
干掉了吴县两个负责征收漕粮的大户。
漕粮征收,
有许多的猫腻,比如淋尖、踢斛、划削斛底、改换斛面、取样米、取斛面余米,以及利用米价的变化折征等手段,盘剥纳户。
清廷收1石,
到了州县,就得收1石5,
到了具体收粮的大户手里,就要收1石8。
美名曰,漕耗,漕费。
淮西帮得了指示,花了两天时间就得手了。
在夜晚,摸进大户的宅子。
干脆利落,一刀毙命。
然后留下了一封歪歪扭扭的书信,
误导了官府的视线。
大户催粮,每年都会有好几个纳户被逼的家破人亡。
所以,
人家来寻仇,很合理。
尤其是前年,有几家纳户特别惨。
因为不愿承担过多不合理的漕粮负担,被大户买通官差,关进了站笼。
其中有一户人家,十几口人死在了站笼里。
仅有一儿子逃了,销声匿迹。
所有人都说,这是人家回来寻仇了。
多行不义必自毙,正义虽迟但到。
大清的老百姓是善良的,他们总愿意用这些信念,修补心中这破烂的社会。
官府也没啥异议,
画影图形,悬赏捉拿人犯,其他也就没啥了。
俩大户的家眷心里有鬼,想走,
先留下一半家产,作为搬家税。
用黎知县的话说,
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本地富户,把家产转移到其他州县,便宜了外人吧?
这两个空缺,
由范典史推荐的人补上了。
衙门里,没人有异议。
范典史平日里对同僚大方,很讲义气。
背景还深厚,有李爷抬举,还是范氏的女婿。
知县黎元五更是懒得管这种小事,
他和李郁的合作很深,从银子到人脉,
还有自家侄子的前程,
所以一般的小事,他直接开绿灯。
犯不着得罪人。
淮西帮,悄然登上了两艘漕船,离开了苏州府。
临行前,
头目老郑,见到了杜仁。
杜仁告诉他,好好干,富贵前程都会有的。
大几十号淮西汉子,
先布置在长兴煤矿,编入火枪队训练。
暂时负责矿区安保,
后面,会有更重的担子交给他们。
漕船航行在太湖,
老郑心花怒放,悄悄询问漕船的汉子们:
“你们也是自己人?”
漕丁们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自从旧苏帮被官府剿杀,新苏帮众人都意识到了这个社会的残酷。
加上当家的谭沐光带头,
在河神庙里,当着罗祖的面,发誓效忠李郁。
盟誓,
在封建时代,还是有一定的约束力的。
大部分人敬畏鬼神。
只不过,
李郁没有加入罗教,没有漕帮内的正式地位,
是个隐忧,
幸而,他并不直接指挥漕帮,而是幕后牵线,
指挥谭沐光做事,暂时避免了很多的尴尬。
淮西帮的消失,
让王六,赵二虎名声大振。
胥江码头工人互助协会,在苦力心目中的地位扶摇直上。
不断有人要求加入,
成员数量,急剧上升到了1300余人。
按照李郁的授意,
王六定下了几条规矩:
凡协会成员,被外人欺负了,在场其余成员均有出头的义务。
协会有义务为成员所遭遇的不公待遇,出钱出力,出面交涉。
成员有义务,响应协会提倡的事务。
以上三条,
凡是违背者,当驱逐出协会,成员不得与其再有任何接触来往。
起初,
他还有些担心,规矩会不会过于激进,严苛。
宣读后发现,这帮苦力响应热烈。
眼神里的兴奋,拥戴都是真的。
他们苦于自己的境遇,没有办法改变。
现在,
有了一个自己的帮派,能不拥护吗。
苦力们是没文化,没钱,但是不代表没有作为人的本能,趋利避害。
他们长期在社会底层,
被差役,工头,混混欺压,知道底层生存的逻辑。
一团散沙,只能被人按着打。
在大清朝,没有兄弟寸步难行。
有了组织,就不一样了。
李郁在听到王六汇报的时候,都吃了一惊。
这速度,有点快啊。
“坐吧,说说你的想法。”
“我想每月举行一次聚餐,增加凝聚力。不过,这个需要李爷的慷慨解囊。”
“哦?”
“我会告诉所有人,聚餐的费用是李爷您出的。让他们对您感恩戴德。”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只要是能为天下穷苦汉子做点事,我都愿意。”
王六说的很真诚,眼神清亮。
这让李郁心中一愣,说不出来的滋味。
笑着问道:
“你觉得我是个好人,还是坏人?”
“您不同于其他豪强,能理解庶民,愿意和穷哈哈们分享。您是有大志向的人。”
“好,你去吧。”
王六走后,李郁立即唤来了一名亲卫:
“把赵二虎给我找来。”
赵二虎,长兴煤矿矿工。
全家死于矿主之手,属于造反意志坚定的一类人。
相比王六的冷静,缜密,他更直接,冲动。
他走进这间茶楼的时候,是有些不安的。
“二虎,还没吃饭吧?”
“是。”
“光喝茶水哪够,送几盘点心上来。”
慢慢的,赵二虎的心神就放松了。
不再拘束,有问有答。
李郁有一种天生的本领,取信于人。
他微笑聊天的样子,在赵二虎心中就像是自己的大哥一般亲和。
“你觉得在矿区好,还是在这边好?”
“这边好。天天在地面上做事,能晒得到太阳。”
“是啊,下井黑漆漆一片,艰苦的很。”
赵二虎咽下一口枣泥糕,说道:
“其实,我还怪想念矿上的弟兄。”
“这好办,我给你放三天假,你回去一趟。”
“那太好了,谢谢李爷。”
李郁突然话锋一转,问道:
“你觉得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李爷当然是好人,大好人。”
赵二虎放下茶碗,
用袖子抹了一下点心碎渣,郑重说道:
“官府残暴,士绅黑心,这大清还不如前明。”
“要不是李爷仗义出手,长兴煤矿几百号弟兄,现在都成了鬼。”
“我知道,李爷你要造反。”
李郁笑笑,示意他小声点,问道:
“我要是造反,你怎么办?”
赵二虎压低声音,眼神兴奋:
“我跟着你造反。剁了那帮狗官,还有士绅老爷。”
“好,有志气。”李郁赞叹了一句,又问道,“你家人的后事,办的风光吗?”
赵二虎愣住了,眼眶发红:
“两卷草席,埋了。”
“不行。我给你25两,你去买两口棺材,雇些吹鼓手,把身后事办的风光些。”
顶天立地的一条汉子,
哭的不能自己,李郁也不出声,
等他哭够了,才扔给他一条手帕,说道:
“待你把白事办完,我给你寻了一个好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