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郁站在200米外,都感受到了高炉的热量。
转头问道:
“工人是几班倒?防暑措施?”
“回王爷,每出一炉铁水。当值工人就换一批,到那边的林子里歇息纳粮,凉开水敞开供应。”
“走,过去瞧瞧。”
下山坡时,李郁突然询问道:
“老陈,江宁籍工人能适应这等苦差事吗?”
老陈尴尬一笑:
“王爷英明。辞工的不少,剩下的加了5钱银子,基本稳定了。”
“那你这的人手够吗?”
“够!本地的农夫抢着来挖矿。”
李郁笑道:
“这么抢手?”
“是啊,包吃包住,还发衣服。每月净赚2两,上次招募100人,结果来了300人报名,现场还打起来了。”
“老陈,下次你全部收下。”
“王爷勿怪,露天矿那边常年是1500人轮班倒。冶铁是技术活儿,1200人轮班倒,另外有小工400人搬运物料。我观察过,人再多就是添乱,帮不上忙了。”
李郁停下脚步,小声说道:
“都送去挖露天矿,等到第二个月告诉他们,人手太多,要退工。如果不想退工,可以转入矿区的军队。”
老陈肃然起敬,妙啊。
一箭双雕,既补充了军队。
又让剩余的人,不敢怠慢。想保住饭碗,就要提高挖矿速度。
纳凉区位于密林当中。
砍伐出了一块平坦区域,修建了简易道路,还搭起了简陋的棚子,里面摆放了许多的桌椅板凳。
水缸里是加盐凉开水,下了工的人都会来咕嘟咕嘟喝几碗。
林子一侧还有条小溪。
矿工们可以自己下去洗洗,解暑降温。
所有人都感慨“吴王仁厚”,体恤下情,居然把人当人看。
生活区域的选址是经过考量的。
避开了下风向,和生产区平行分布,避免了冶铁黑烟的困扰。
“王爷,去露天铁矿瞧瞧吧?”
“好。”
一路上走的都是水泥道路。
一处占地约1000亩的区域,就是露天铁矿所在地。无需挖竖坑,无需爆破,十分省事。
生产工具就两种:铁锹和独轮车。
李郁估算了一下,从这里到高炉那边大约是300米。
而铁矿石经过再次敲打凿碎成合适体积大小后,才会进入高炉,这是个纯体力活儿。
“焦煤跟得上吗?”
“回王爷,铜陵那边的煤矿就地加工成合格的焦煤再装船送到咱们这。”
老陈指着不远处的码头,补充道:
“直接在那边卸货,然后用独轮车再运到高炉。”
“如果,本王说如果,用四轮骡拉车代替独轮车呢?”
“王爷恕罪,没有这个必要。”
“讲讲?”
“看似一车装的多了,可需要人驾驭骡子,需要专门饲养照料骡子。这么算起来,不如直接用人更省事,成本也更低。”
李郁笑了笑,很有道理。
在无限充沛、极度便宜的人力资源面前,什么优良骡马先进机器都得败下阵来。
看来以后推广机器之前,要很严肃的考虑这个问题!
否则引起的麻烦,不亚于一场叛乱。
商人没有动力引入机器,因为没有利润。民间仇视机器,因为砸了自己的饭碗。
“张有后呢?”
“他在那边的车间里。我来带路!”
燧发枪车间是整個马鞍山钢铁工业最宁静的区域,位于一处山谷当中。
门口有卫兵站岗。
里面的车间,按照先后工序流程分布。
钻枪管、切削、零部件加工、打磨、木匠、漆匠、组装、都是分开的。
张有后满手油污跑了出来,下跪行礼。
“不必如此,起来吧。你简单汇报一下生产进度和困难。”
很显然,张有后有些慌张。
解释的有些结巴,甚至语无伦次。
李郁并不介意,频频点头,并且提出一些疑问。慢慢的,张有后语速也放慢了,逐渐不结巴。
“目前,限制产量的最大困难是什么?”
“是不合格品比例太大。”
山谷最深处是试枪装箱区域。
棚子下,油纸布上。
堆积了好几层成品燧发枪。
张有后连忙拿起几支,摆放在长条桌上,指着其中一支说道:
“王爷请看。这支都不用试枪,直接判定为不合格品。”
李郁拿起来,就明白问题在哪儿了。
燧发机构组装的很松散,板簧击打力量不足,准星还有些许的歪斜。
“不合格品比例,大约有多少?”
“十之三四。”
“怎么处理?”
“退回去,让老师傅重新修缮。之后有一半能勉强合格,有一半只能拆掉,拆合格零件用,其余的回炉重融。”
李郁的脸色变得很阴沉。这样的结果,他不能接受。
“日产量多少?”
“如果只造燧发枪,一天最多500支枪,剔除不合格品大约三四百支可装备军中。”
“老陈,一天20万斤的生铁,再精炼后最差也有10万斤精铁。都用在哪里?”
老陈赶紧说道:
“除了造枪,其余的还用于打造工具、农具。部分精铁料装船运到江宁打造刀剑盔甲,还有部分会送到西山岛铸炮。”
李郁摇摇头,这样太浪费人力了。
“将我治下各府锻造冷兵器的熟练匠人全部迁到这里,家眷可随行,提供免费房子。”
“是。”
张有后又变的很惶恐,手不知往哪儿放。
李郁忍住怒气,询问他:
“你觉得问题出在哪儿?怎么提高产量?我希望日产量提高到800支燧发枪、100支大抬枪、50支短手铳。”
“现在的畜力、水力机床不如西山的那套蒸汽机床。另外就是吸收了大量新手学徒,手艺太差。”
李郁直接开口,打消了他某种想法:
“西山枪炮厂的那些熟练匠人不可能都搬到这里。你写封信,让你老爹来协助2个月。”
“是。”
离开后,卫队长李小五忍不住小声问道:
“义父,我们的燧发枪库存还有七万支呢。”
李郁平静的说道:
“我正在逐步下发,凡我麾下的非战斗人员也要人手一支,甚至包括家眷。”
“根据第一军团的经验,至多500发后燧发枪的寿命就步入晚年,散布扩大,建议淘汰。如果是快速不停的射击超过40发,一场战役结束就建议淘汰。”
“另外,和清军接壤的州县城池需要提前储备大批的粮食武器。一旦打起来,最好做到守军一人两支甚至三支燧发枪,如此才能提高火力密度。”
“所以,你明白了吗?”
李小五黯然,点点头。
这么算起来,产量是真的紧迫。
这也是参谋本部署理大臣,谭沐光上任后递交的第一份报告——枪炮产量和消耗的分析预测。
没过几天,老张厂长来了。
当天就拿出了新的规章制度,每个流程提拔工头一名。
不合格品率定为1成。
一旦超过这个数字,工头的工钱扣一半。低于这个数字,工头的工钱翻一番。
另外,以之前的平均产量为基准。
每超出1成,所有人当月多发1成的奖金。
简单粗暴!
将产量和质量的矛盾转化成工头和工人之间的矛盾,同组工人和工人之间的奖金矛盾。
临走前,他还把儿子训斥了一通。
告诉他别总把自己当成个技术工匠,如今要学着适应工部督造官的身份,要学会驭人之道。
若是有刺儿头,你可以叫卫兵抓人呀。
王爷的煤矿井里,正缺苦役。
儿子有没有听懂,他不确定。但是孙子张承业是真的听懂了,这让他颇感欣慰。
总之,老张家后继有人。
李郁称王的消息,早已传遍了江南。
而如何“取士”就成了一项万人瞩目的大事。
多数人倾向于科举旧例,毕竟是实行了2000年的成熟机制,沿用了无数朝代。
不学圣人之言,不读四书五经,怎么配当官呢。
这里面,士绅们跳的最欢。
他们在一切场合,疯狂的夸吴王英明,一定会重拾科举取士的。
而无数读书人,也在巴望着这一天。
谁也没料到,一纸王命突然传遍了江南的城镇乡野。
东山青年文官学校,要招生了。
招生要求:
识文断字,有一定的文化素养,会分析问题,解决问题。
具备逻辑思考能力,宣誓忠诚于吴王。
年龄,15岁以下。
籍贯,往上追溯到爷爷辈就已经迁居本府。
身份,无论贫富、绅商匠农,皆可。
学时2年,学费一年15两,毕业后根据考试成绩授予州县基层文官职位。
报名时间,皆止九月初四,日落之时。
王命一出,先抵达各府城。
然后传达到各县城,县城再传达给各村公署,做到人人皆知。
一下子就戳中了江南百姓骨子里最看重的事——教育(或者叫考试,或者叫前途,或者叫当官)。
无数人疯狂的打听消息真假,更有反应快的连夜带娃去东山。
从看到告示到报名截止,一共就只有三天。
东山岛猝不及防,迎来了无数人。
摆摊卖茶水的笑麻了,这可真是卖水的看大河,全是钱。旁边就是太湖,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除了柴禾成本,其他全是利润。
经济大臣范京深知这事的诱惑力。
临时调来了民兵和差役200人,刀枪出鞘拦在学校外面。
黑压压的人群,差点挤塌了报名处。
读2年书,花30两银子,出来了就能做官。
这等好事,千载难逢!
就连往日吵架不爱动手的苏州人,也抡起了拳头和一群松江人打的满地滚。
就为了先报名,完成那太简单的考试。
识文断字,这等门槛寒碜谁呀。
府城酒楼的伙计,也能识二三百字。
“拉起红绸线。”
呼啦啦,在场的兵将几匹红绸子撕开,再绑起来,拉出了一道脆弱的警戒线。
防止人潮冲击学校大门。
然而,百姓们依旧疯狂往前挤。
一名骑马的军官感觉不妙,朝天鸣枪暂时震慑住局势后,
大喊道:
“诸位,不要挤。”
“还是那句话,别逼我抓人。”
“我抓的不是人,是伱家的祖坟。”
“你挤的不是警戒线,是你自家的前程。”
“托吴王的福,你们才有机会见到这金光闪闪的国子监。”
“你们确定,敢冲破这根线吗?”
效果特别好使,薄薄的一条红绸就拦住了千军万马。
闻讯赶来的范京如释重负,立即下令开始报名。
考试很简单,随便翻开一页书当场朗读。流利,清晰即可过关。
然后将所朗读的内容默写下来,基本无遗漏即可。
人无残疾,无明显狂躁迹象即可。
凑足50人,一起对着观音菩萨发誓忠诚于吴王殿下。
再到里面的屋子接受体格检查。
兵丁只重复两次:“去衣物鞋袜”。
依旧迟缓的立刻大棍子打出去,宣布失去了入学资格。
用骑马军官的话讲:
“让你去个衣都这么难,将来王爷有令,你是不是也要权衡利弊,犹豫再犹豫?”
通过了这些考验的人,记录籍贯、名字、年龄。
发放盖有大红印章的纸片一张,15天后到属地县衙报道。
范京坐在马车里,看着这些表情兴奋,走路跌跌撞撞,好似喝醉了酒的年轻人。
叹了一口气:
“虽有癫狂,但本大臣可以理解。”
属官不敢接话,恭敬的问道:
“已经发放合格纸条1000多张了,看样子还会有更多。如此下去,会不会”
“王爷何等英明,肯定早有谋算。文官?嘿嘿。”
属官笑了,他也觉得不太可能。
能识字会写字,身体健康就能当官?当保安还差不多。
至于说后续会怎么搞。
王爷英明神武,他说行,就一定行。
九月初四,日落时分。
报名处准时关闭,扬长而去。
之后的数天内,还有人陆续赶到,或是路远,或是犹豫纠结,或是迷了路。
总之,哭的凄惨无比。
倒是让来的早,又拿到了合格纸片的人家得意洋洋。
人类的快乐,往往来自于同类的悲惨。
有比较才有幸福。
尤其是看到熟悉相仿的人,混的不如自己,那简直是六月里吃冰西瓜——舒畅!
能够脱离此等低级趣味的人,或许有,但不多。
李郁洞若观火,在玄武湖钓鱼。
鱼杆猛地一沉,手里感觉到了剧烈的拉力。
“王爷,上鱼了。”
“妾身觉得这鱼不小,起码3斤。”
侧妃韦秀,是唯一一个随驾到江宁的。
而钓鱼,她是专业的!
若不是碍于身份,她很想划个小船去把鱼捞上来。
连续两次拉扯松放。
李郁失去了耐心,将鱼竿递给亲卫:
“拿稳住,让鱼出水。”
随后,他从另外一个侍卫手里接过了燧发枪。
比野战军团的制式燧发枪略短,是一款为骑士准备的卡宾枪。
一边瞅着翻腾的湖面,一边慢悠悠的装填。对着露出水面的青黑色脊背,砰的一枪。
水面平静了,泛起血红。
一条至少4斤的胖头鱼,鱼身被打烂了半截,鱼头完好。
“炖了,做鱼头汤。”
远处随驾钓鱼的数人,皆若有所思。
胡雪余面色如常,聊起了钓鱼心得,毕竟他和李郁曾经在石湖泛舟钓鱼一次,那次差点吃了板刀面。
而王神仙就没这么淡定了,一直在出汗。
为了掩饰尴尬,还假装抱怨:“这天儿太热,我人胖,好出汗。”
突然,他看到李郁朝着自己招手:
“老王,过来算一卦。”
他忙不迭的扔了鱼竿,提起袍子衣角,一路小跑,右手举起:“王爷,小的来喽来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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