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缘已经送给雪粒,能不能把握住则看雪粒的胆魄决断。
徐源长带着软塌塌无精打采的雪粒从山顶下来,没有任何劝说和分析,修行之路关键时刻只那么几步,必须自己去蹚,他不能逼着雪粒接受。
走进院子,徐源长没有招呼后面跟着的雪粒进门,他身影一晃消失在盛开花树之中。
雪粒探头探脑好半晌,最终恹恹转身离去,它懂规矩不敢恃宠而娇。
绕着伏彩岭巡视到天色煞黑,四处静悄悄越发显得无聊,今天出奇的古怪,没有遇到一个能够商量的同伴,那些家伙扎窝里都不外出,大姐头也不见踪影。
爬上一座长满浅草的小山头,雪粒用妖术摆弄着石子的单双。
它想通过天意,来决定自己去不去参加曾老的试药。
公子是一番好意,对曾老很有信心。
于公子而言或许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对它却是事关生死的大事,万一吃出好歹,坏了今后的修行根基,还能让曾老赔不成?
曾老都提前说了,“应该吃不死”,但是没保证吃不坏啊。
“去,不去,去,不去……去。”
“这个不算,重来重来。”
雪粒对自己耍无赖,推翻最后只剩一颗单石子的天意,收拢更多石子,独自拨动着念叨“去,不去”,一连五局下来,两局显示“去”,三局显示“不去”。
按天意是不用去了,但是它高兴不起来,总觉着自己的“天意”掺了假。
第二天、第三天……它每天都要拿石子来测天意,从来没有出现过五局一边倒的情况,很让它纠结为难,直到半个月后,它仍然浑浑噩噩不知是该“去”还是“不去”。
天意难测啊,上天为甚要为难它这个小小寒意虫?
半个月期间,伏彩岭地盘上见不到一个身影。
它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了一样,每天形单影只巡视着空寂的地盘。
石子猜腻了,想找一个能够商议的伴都不成,它太难了。
雪粒绕着各处院子、洞窟转了又转,一个个闭关不出,眼见着约定的时间到了,不能再继续拖延,它苦兮兮小胖脸爬上伏彩岭最高的山顶。
回头扫一眼山下远近,雪粒心底满是悲壮起伏,你们这些没良心的,很可能再也见不到憨憨可爱的……啊呸呸,虫言无忌,大吉大利,不许胡言乱语咒自己。
收拾心情,雪粒用脑袋轻轻敲击三下院门。
曾老要是听不到就好了。
“进来。”
从院子里传出曾老没有感情的低沉声音,院门随即无声无息打开。
雪粒硬着头皮爬进门槛,一路蛄蛹过庭院,爬上屋檐台阶,朝堂屋看书的曾老讨好地屈身行礼请安,它没敢爬进堂屋。
“不错,有两分胆气,难怪徐小友推荐你前来试药。”
曾望楼放下书册,打量一眼明明很害怕身上胖肉抖出一圈一圈不明显波动的小家伙,却还是来了,他没有多余废话,丢去一个小瓶。
雪粒接着小瓶,它记得公子是帮它争取跑腿的活计,怎么一来二去变成了推荐它试药?
不过它也不敢与高高在上、记性不好的曾老争辩。
“喝了瓶子里的药液,待一刻钟,没有甚么不良反应就可以回去。”
曾望楼淡然吩咐,不知小家伙怕些甚么,他闭着眼睛炼制低级药水也不会出问题,万一有问题,他也能当场将问题消除。
徐小友的面子他能不给?
特意用了几样有针对性的药物材料,炼制出来的药水不说是圣品,也极为难得。
雪粒只犹豫一息,揭掉瓶塞,猛然一口将瓶子里的药液吞下肚。
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拿出胆气来别叫人笑话。
喝完后雪粒又很紧张,它连药液的味道都没尝出来,感觉体内有一线冰冷游走扩散,没有腹痛难忍迹象,片刻后,冰凉消失,又涌起一阵燥热。
反复了三次,雪粒察觉药力过去,它完好无损,顿时放下心来。
至于雪白的表皮染上一丝丝淡银,它浑然不在意。
一刻钟时间到了,看书的曾望楼朝外面挥了挥手。
雪粒赶紧溜之大吉,下山之后扭着胖胖身躯,为自己很爷们的表现激动。
“半个月后,再上山试药。”
曾望楼淡然声音,透着不近人情,从山上轻飘飘传来,如同一瓢冷水,将乐极生悲的雪粒打回垂头丧气原形,它高兴得还早了点。
躲在徐源长院子里的柳纤风,见到雪粒的熊包怂样,笑得花枝乱颤乐不可支。
她嘱咐过元宝、花背几个,这半个月不要外出,让那条虫子独自面对某些艰难抉择,公子帮着争取来的机缘,她肯定不能让雪粒轻易浪费。
“公子,我可没有干扰雪粒的决定,是它自个爬上山去吃药。”
“雪粒第一次数石子,好像突然多出来一颗。”
徐源长把玩摩挲着银色精致幻璃镜,他随时祭炼温养宝物,拆穿某树魅改变天意的小动作,他深居简出实则明察秋毫。
“哦是嘛,雪粒看着老实,它耍起无赖脸不红心不乱跳。”
柳纤风公然栽赃给雪粒,叫道:“我记起好些天没有照料后山种着的药材,不陪你聊天了,我四处转转。”
眨眼间消失不见,脸皮子到底还是薄了。
徐源长收起幻璃镜笑着起身,放出两具化身,他施施然走进密室。
半个月的调整,他已彻底恢复,将精神和心境养到最佳状态,手中出现一块半透明流光溢彩的通玄石,随手一捏,通玄石碎成一把蕴含天地玄妙力量的粉末。
“噗”,将彩色粉末打入体内。
徐源长敞开心神,汲取着微妙的天地之力。
杂乱念头渺然繁多,他平心静气似随波逐流体悟着灵感潮流。
使用通玄石没有多寡限制,但是想寻得“通玄”心境入定,需要一定的运气,以及与自身天赋、功德、业力等说不清道不明玩意有关。
徐源长特意翻阅收集来的相关典籍,他做了一些准备。
时间缓缓过去,徐源长整个人突然进入某种奇特入定,身上涌出青雾,夹杂丝丝淡紫光华,密室内充斥着与天地相合的神秘波动。
数里外的山顶上,曾望楼突然将目光投向山脚下的花园院子,他能感应到不一样的微妙,低语一句:“有些人用一颗通玄石而入‘通玄’,人比人气死人啊。”
他使用了三颗珍稀通玄石,除了增强天人感应,还没摸到“通玄”心境的边。
有些事情不能强求,否则失之“淡然、平和”。
羡慕归羡慕,他起身往后院的炼丹房走去,炼制丹药能够消除些许杂念。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
每过半月,雪粒磨磨蹭蹭去一趟山顶,吞服曾老炼制出来的各种新药,漫天神仙保佑,半年了它一直安然无恙,没有将肚子和脑子吃坏。
一身雪白皮肤,夹杂着斑斑点点银色,影响了它玉树临风的形象。
不过除却生死无大事,雪粒也不太在乎外表。
修为提升了一截,身躯胖了一圈,再没有其它变化。
元宝、金蟾、花背和追风围着古里古怪的雪粒,它们难得聚齐一次,七嘴八舌关心懒洋洋趴着不动的雪粒,看着越发不同了。
“雪粒,你身体可有甚么难受的反应?”
“试药需要什么条件?”
“吃多了药,不会变成怪物吧?”
追风还好奇地伸出猪蹄子,试图触碰雪粒胖胖的斑驳肚子。
雪粒挪了挪身躯,表现得满不在乎:“能有什么反应?曾老那么高的水准你们不信?不是我说你们,你们想试药,曾老还不见得要,一个个疑神疑鬼,心不诚嘛。”
追风极少外出,对于试药表现出极大的好奇,问东问西,就差开口求雪粒帮它递话。
元宝、金蟾、花背对自家胖兄弟的话,半信半疑态度。
东拉西扯半个多时辰,雪粒伸一个懒腰翻过身,往山顶爬去,道:“等我回来再聊,今天正好是试药的日子。”
然而一刻钟后,雪粒从山上飞掠而下,身上光华灿烂,撂下一句:“兄弟们我要闭关了,今日这药够劲。”
它心中惊喜不已,迫不及待飞回自己的巢穴,盘成一圈陷入沉睡。
寒气弥漫洞外,冰晶凝结。
元宝、金蟾、花背和追风跟着到洞口,试药似乎是一场机缘,雪粒从中得到极大好处。
徐源长闭关的密室,已然不见人影,只剩一团青雾缓缓盘旋闪烁,四壁有隐约幻象慢慢变化,密室内气息不再外显。
约一天时间过去,徐源长盘坐的身影重新显出。
他沉浸“通玄”心境,与神识空间悬浮的幻璃镜引发玄奥共鸣,体内炼化的幻骨,进行着能量淬变,不知不觉之间,他在体悟“幻生幻灭”高级幻术。
多年沉淀积累,借助幻璃镜宝物加持,他慢慢摸索到自身虚与实转化的边缘。
演法于方寸,身躯几经虚实遁显,每一次身影消失皆是一次进步。
山顶上,堂屋里。
曾望楼久久注目山下院子,已经感知不到波动端倪,他心底感慨不已,能够将一场“通玄”感悟半年之久,徐小友获得的好处不可限量。
他用循序渐进手段帮那头不讨厌的虫子,只是举手之劳小事。
徐小友既然开了口,他肯定要将人情做扎实。
也有点没料到,用九幻鼎炼制出来的低阶药物,似乎蕴含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神奇作用。
曾望楼拿出一颗色泽如玉丹药,这是他炼制的极品“清静丹”,没有品秩服用限制,能加强清静宁神,体验到道家“寂静”,随手将丹药丢进口中。
片刻后,检验着药性的曾望楼睁开眼眸。
九幻鼎炼制的丹药果然神奇,让他体验到不一样的心静身静状态。
他神色沉静拿出一块通玄石,随手捏碎打入自身,熠熠彩光环绕着被他缓缓吸收。
整个院子腾起黑气和灰雾,将山头与外界隔绝。
时光平静流逝,暗界大事频发。
镇北城,一座院子地下深处,竹宗山烧香施法将老祖请来相见。
阴气滚滚中传来常无晦低沉的声音:“近三年不见,你的兵魂凝练大幅见涨,不错。”
为了避免麻烦,他们见面时间不再像当初频繁,三两年相见一次,若是有紧急事情,随时可以约见。
竹宗山解释打了几次大战,并取得徐道长的谅解,拿出一个黑色袋子,道:“宗山这回立下微末战功,获得两颗通玄石奖励,和一批天材地宝,特意敬献老祖,打扰老祖静修。”
“哦,通玄石,好东西啊。”
阴气化作常无晦模糊身影,伸手摄取袋子,拿出两颗半透明宝物,仔细打量片刻,哈哈笑道:“宗山有心了,老夫收下你的一番心意。”
挑出几样用得着的天材地宝,其它的还给竹宗山。
他心底感慨,小家伙终于能够堪当大用。
要知道即使在鬼域,通玄石也是很值钱的紧俏宝物,对他有大用。
“你是说半年前的那次外出行动,徐小子和曾老头独占了三成宝山的好处?”
常无晦习惯性搓手走动着,沉思着道:“你现今外出访友不便,你给徐小子传讯,让他来一次镇北城,将我的手书给他,那小子肯定搞到不少通玄石,我用宝物找他换几颗,再请他带话给曾老头,怎样都要分润几颗。”
竹宗山回道:“前几日我听说,徐道长已经闭关半年,时间不赶巧。”
“闭关半年……那小子或许是使用了通玄石,得其‘通玄’之妙?”
常无晦猜测着说道,“你留心徐小子的消息,等他出关将话递到,不急着这一两年,到时老夫和他们两见见面,有些事情,老夫要当面问一问他们。”
他是突然想到那尊九幻鼎。
以曾老头的炼丹之术,加上他收集到的许多珍稀材料,如果能够说服徐源长出借九幻鼎,对他们这一圈子神、鬼、修士都有大好处。
否则九幻鼎放地下,实在太浪费。
竹宗山答应着,将这些时日发生在暗界的大事,挑拣着说与老祖听。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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