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殷红的鲜血和墨绿的汁液交杂在一起，溅到尘土之上、武器之上、尸体之上。

密密麻麻的帝国军和树人大军已经厮杀在了一起，当短兵相接，掌握着更高杀伤力远程武器的帝国军成了被限制的一方，他们无法开火，因为自己的战友们已经和敌人们混在了一块。

当最原始、最纯粹的本能爆发，每个人的眼中都只剩下了自己的敌人。

否决者们上天入地、苦弱者们能量齐鸣，但是，他们面对的是远超自己数量的敌人们。

树人们仿佛一道绿色的海浪从远处缓慢而有力地推进过来，所到之处不管是岩石还是高山全部化为齑粉。

他们似乎再度完成了进化，最前方的树人们将粗壮的双腿扎进泥土，双臂则化为最牢固的盾牌，地底的根系帮助他们移动，宛若移动的城墙。

而在他们后方是双臂尤为细长的树人，这部分树人躲在同伴的身后，双臂化作漫天的枝条，顶部的尖刺或是带毒、或是吸血，只要逮住帝国军便会将枝条插入对方铠甲的缝隙迅速剥夺对方的生命。

再后方，是一大批庞大的树人，他们宛如移动的巨大木桩，而木桩顶部的树冠往里凹陷，其中蹲坐着许多矮小的橡子，每当身下的树桩往前一步，橡子们就会发射出堪比能量子弹的种子，将敌人打成马蜂窝。而每当远距离攻击袭来，他们又会齐齐缩进去用木桩的树皮遮挡。

最后方则是一大批长着花草脑袋的树人，她们带有女性的特征，脑袋上垂落犹如水滴的种子，每当同伴受到伤害，她们就会投掷种子过去为其治疗。

分工明确且默契无间的树人大军似乎比帝国军们要更加正规，不仅如此，后方还有树人部队源源不断地加入进来。

而帝国军本就有溃败的征兆，敌人的数量远超了他们的想象，尽管每个人都悍不畏死，但实力上的差距正在逐步涌现出来。

终于，帝国军还是顶不住了。

“撤退！先行撤退！”

帝国军们勉强保持着阵型朝后退去，可树人们又怎么会放过他们？

最终，已经死亡近五万人的帝国军再度丢下了两万具尸体。

鲜血和硝烟的味道在战场上弥漫，大获全胜的树人们停在了原地。

他们一个个张开双手，朝着天空抬起脑袋，露出了悲戚的神情：“诞生的沃土再一次变得肥沃，您的子民向您归还力量。”

大片的光点从他们的树冠上冒出来，而那些死去的树人们更是直接溶解渗入了地底，这是树人一族独有的悼念方式。

只是，对于帝国军的尸体，他们就不需要那么多感伤与悲戚了。

“扎根。”

树人大军的后方，一个悠长又古老的声音缓缓地回响在天空之下，所有树人们都将双脚插进了地底深处。

因为数量太过庞大，整片地面像是海面一般涌动起来，而帝国军们的尸体被一根根冒出的根茎缠绕，紧接着便迅速干瘪。

这群树人竟然在用尸体补充着自身消耗的能量。

“降解。”那个声音再度响起。

所有树人又高举双手，顿时，天顶之上的恶穹颤抖了起来。

那铁青色如同乌云一般的恶穹就像是遇到了热刀子的黄油一般化开了。

废土世界少有现身的太阳慷慨地洒落阳光与热量，为这些更贴近自然的种族恢复着力量与理智。

“休息——明日，继续推进！”

树人们欢快地抖动自己的枝条和叶片，为首领的决定欢呼。

天地变得寂静起来，叶片随着微风轻轻地摆动，将残余的血腥味和硝烟吹去看不见的远方。

这儿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那满地干瘪的尸体仿佛在默默诉说着自己的忠诚与牺牲。

“元帅大人，我军……损失惨重……”丢掉了一只胳膊的老将军单膝跪倒在地，脸上只剩下了愧疚与悔意。

这位曾经与肖恩有过些许交情的石海将军是帝国军中名望颇高的将领之一，而且，石海也是尸山血海中杀出来有着赫赫战功的老兵了。

让他担任前线的指挥，军部本来是放心的。

但是，从溃败的消息传来，石海便领着帝国军一退再退。

七天，整整七天，仅仅七天，整个帝国军直接损失了一半的有生力量。

而追逐着帝国军的树人们踩着尸体往前推进，每天一百公里！原先还在海岸线附近的战线迅速瓦解，树人的海浪已经彻底卷入帝国境内！

然而，终于回到自己更熟悉地域作战的帝国军们没有赢得任何东西，退、退、退！

溃败！撤退！

石海将军的脸上满是血污和泥土，他向伍笑汇报了一切，随即便要举起皇帝亲自赐予他的战刃抹向脖子！

“石海将军！”伍笑的眼镜镜片上闪过一丝厉芒，伸手便将武器夺走。

“元帅，我……”

伍笑狠狠地一拍桌子，破口大骂：“荒唐！军队溃败，将军便要自杀？！你还是我帝国的勇武将士吗？！”

石海双眼通红，额间已有白发的他颤抖着低下头：“下官作战不利，无数帝国将士死在我的面前。身为前线的第一指挥官，我没有脸面再见同僚、再见您……再见陛下……”

伍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表情缓和了下来。

他扶起石海：“战事的失利你的确要负责，但我帝国军的溃败，与你没有太多干系……石海将军，我知道你的为人，也知道你的能力，将士们无力死去我也心痛至极，但他们不会怪你——若是你现在自杀下去见他们了，那些老兄弟们可真要怪你了……”

石海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声音嘶哑无比：“元帅……我知错了……”

将身心俱疲的石海送去治疗休息，重新坐回首位的伍笑掐起了自己的眉心。

人心涣散、兵力大减、国境沦陷……

对伍笑来说，这都不是什么严重到无法解决的问题，但是，有一个可怕的事实摆在了他的面前。

刚才他安慰石海的话并非场面上的官话……

是的，石海没有犯错。

树人大军的数量突然暴增，但这位老道的将军没有慌中出错，相反，他做出了非常正确的选择——伍笑扪心自问，换成自己去，能比石海做得更好一些，但也仅仅只是一些。

溃败的原因只有一个：难以用计谋、阵型去抹平的巨大军力差距。

三倍于帝国军的兵力……

伍笑屏退了其他人，他靠在椅子上有些疲惫地望向那空空荡荡的天花板。

若是数量相同，他相信实力更高、装备更精良的帝国军可以压制对方，就像之前前线上一样，除了一开始被打个措手不及，在那之后，帝国军一直都压制着树人。

若是树人的数量是帝国军的两倍，伍笑也相信，凭着帝国军的勇武、凭着帝国国力的强盛、凭着有他在，树人依旧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可是三倍……三倍已经完全进化的树人……

能胜，但一定是惨胜……

可最关键的问题是，树人的后续部队依旧源源不断，探子传来的消息触目惊心。

三倍，现有的兵力可以惨胜，四倍，从其他政区集中力量，也能赢。五倍，举整个帝国之力，不惧。

但是，若是更多呢？六倍？七倍？

在外人面前少有情绪波动的伍笑摘下了自己的眼镜，他有些出神地望着天花板，口中喃喃道：“老师，我劝你握住军部所有实权并扩大帝国军规模，你不愿意……我劝你早日诞下子嗣，我可用身家性命辅佐他，你也不愿意……”

“您的背影是我一生都要去追逐的目标，可是……出身高贵、战无不胜的您永远都不会明白我……当日您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小孩究竟看到过什么……”

“所以在我当上帝国元帅的那一刻我就明白，帝国军这把刀要足够厚重、足够锋利、足够残忍。哪怕您不愿意，我也要去做。”

“所以我与白战暗中合作，将军部资源向他倾斜，只因为他能够满足我打造这柄名为‘帝国’的利刃的所有需求——只有举着刀的军人够多，才能抵御这个疯狂又绝望的世界。”

“但现在，也许轮不到我证明自己这个理论的正确与否了……”

“老师……你究竟去哪了呢……”

伍笑沉默了片刻，旋即，他站起身来。

刚才那脸上的迷茫、叹息、遗憾消失一空，帝国元帅再度变得肃杀而冷酷。

“刀不够利……不过，我好歹是您的学生。”

他推开大门，摘下了自己的眼镜。

满是血丝的眼中带着令人胆寒的疯狂与自傲。

“在您回来之前，帝国，我守得住。”

他扫视周围，而从未见过元帅这一面的将士们一个个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传我命令，帝都外所有军队后退三百公里。”

有人震惊地瞪大了双眼：“后退三百公里？那岂不是，树人们用不着几天就深入帝国腹地了？”

伍笑将自己的眼镜随意丢掉，沉声说道：“传我命令。”

“是……是！”

元帅大人用力抹了抹自己的脸庞，第一次在下属面前露出了笑容，只是，这笑容中满是疯狂之色。

“白月永盛，武运昌隆！”

“这帮狗日的树人推这么快？”

埋头吃饭的肖恩有些诧异地抬起了脑袋。

刚从开国者雕像工地回来的白叶皱着眉头点点脑袋：“在树人得到大量增援之后，帝国军就大幅度溃败后退，树人大军每天推进一百公里，整整一个星期都没有停歇。”

“然而，伍笑下令让所有军队再度后退三百公里，直接将帝国的腹地让给了树人——树人们第二天疯狂推进两百公里，第三天帝国军又退一百公里，树人又推进二百公里。”

“然后，帝国军和树人大军又一次爆发了战斗，只不过，这一次战斗结束地很快，帝国军又一次大退三百公里，树人们穷追不舍，两天就追了上来，不过，他们停在了原地没有继续推进，也不知道是在等待着什么。”

肖恩掐着手指算了算，然后把嘴里的食物吞咽了进去：“按这个速度的话，树人们再推进几天，咱们只要站上皇山，就可以远远地看到一大片‘绿洲’了。”

白叶紧锁着眉头：“我尝试过去问伍笑元帅，帝国军的后退是不是有什么计谋，但他什么都没说。”

肖恩呵呵一笑：“那就证明，伍笑是个聪明人。”

白叶眉头一横：“什么时候，还在调侃我？”

肖恩摇了摇手指：“不，不是调侃，伍笑要做什么我也不知道，但我很清楚一点，他的计谋绝对不能让树人知道，更不能让帝国军知道——帝国接连溃败，这对于整个军部的打击几乎是致命的，战无不胜的帝国军士气低落到了极点，而这种情况，哪怕是将领也藏不住事。”

白叶叹了口气：“可有些东西，至少告诉一下其他高层吧？”

肖恩嗤笑一声：“伍笑可能会告诉一些军部的高级降临，但绝不会告诉你。”

白叶突然愣了一下，她头疼地捂住自己的太阳穴：“我大概知道了……”

肖恩乐呵呵道：“伍笑现在根本就不相信你们皇室了。”

白叶没有反驳，也知道自己反驳不了。

因为，伍笑之前和白战私下联络合作过，虽然不知道二人谋划什么，但白战一死，什么都泡了汤。

可这甚至不是关键，关键在于，之前树人们疯狂推进战线，伍笑亲自入宫请求皇帝给予资源，然而，自己这父皇居然只是给了伍笑更高的调动权利——问题是，伍笑本身就是元帅，军部本就是他的手下，要这些干什么？

伍笑请求皇帝派出静默者这支全是深红的强力禁卫军，但是遭到了皇帝的拒绝。

紧接着，伍笑又请求皇帝暂停开国者雕像的建造，全力应对即将到来的敌人，再度遭到拒绝——据说，当日伍笑差点大闹皇宫。

第二天朝会，无数高官提出了同样的建议，却又被皇帝一一驳回……

“唉……”白叶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