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孝来到隔壁,一脚将们踹开,三两步走到缩在锅台前的余小凤身边,抄起旁边的抹布就从嘴上来回抽了两下。
抹布是湿的,王天孝力气又大,肉眼可见,余小凤的脸立刻出现两道红凛,肿胀起来。
“啊!你……你敢打我!”
余小凤跳起来,指着王天孝就要骂,可看到他凶神恶煞的样子,顿时吓得又弱了底气。
“嘴放干净一些,要是再听见你嘴冒屎尿,听一次打你一次。”
说完,将抹布摔在余小凤脸上转身离去。
又回到崖上,李万福让他将东西推回去卸下,自己还要回去。
“姨夫,下去坐一会吧。”
“不了不了,”李万福怯怯地摇头,“下去给你和丽丽丢人……”
“丢什么人,你是我爸,有啥丢人的,谁要再说你什么,看我不抽烂她嘴。”王天孝乐呵着说。
李万福意外地看着女婿,心里纳闷这孩子怎么突然变了性子,以前也没有这么刚啊。
“还是算了,我是偷偷过来的,家里他们不知道……”
王天孝心里一阵叹息。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妻子那边也是一堆问题,大舅哥两口子吝啬又刻薄,要是知道岳父将粮食和柴火送给出嫁的女儿,还不知要闹成什么样子。
按照这里的风俗,嫁出去的姑娘就是泼出去的水。
怎么能还倒贴呢!
眼前这个善良的老人,是妻子的父亲,他不知道他的父母在哪里,所以一心疼爱着贫穷的女儿。
但他竟然都没机会进女儿的家门。
若只是这边的原因,王天孝还能应付,但提到了大舅哥那边,他暂时也无可奈何。
只好接过手中独轮车,让岳父等等。
独轮车有点难驾驭,王天孝几十年没推,技术有点生疏,加上天冷地滑,他推到地炕院下坡时,车直接翻了,里面东西全部洒了出来。
上面麦草掉落一边,露出下面的两个装粮食的布袋,一袋玉米,一袋磨好的面粉。
还有一棵大白菜,一小袋土豆。
王天孝看翻车距离自家窑洞不远,便没有装车,一袋袋提回窑洞。
“等下问问我爹娘身体还好不,”地上太滑,李雅丽觉得今天身体不太舒服,所以没敢下炕。
“好,等我们搬上去,再让姨夫过来。”
两人都默契地避开尴尬的事实。
“是外爷吗?”小王芳正翘着腿趴床上翻着前后都缺的小人书,是王天孝捡回来的半册《杨门女将》。
孩子很喜欢看故事,但王天孝没有多余钱买,后来她长大了成为一名作家,或许也是弥补小时候的遗憾。
“是你外爷,要不要去见?”
王芳摇摇头,“我和他又不熟,你们不是说不要随意和陌生人打招呼吗?”
王天孝和妻子面面相觑,无言苦涩。
孩子不认识外公自然不是孩子的错,他们也不好责怪她童言无忌。
再出门,母亲张美凤掀开门帘出来,冷冷的说:“男人要讲骨气,你是姓王还是李,从叫花子手里拿吃的,你也不嫌丢人。”
母亲说话声音向来很大,丝毫没有顾忌崖边上面岳父的脸面。
说起来,两家虽然是亲家,但却有很多千丝万缕的矛盾。
首先是王家村和李家村本身就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王家村上一辈的人,也就是王天孝太爷爷的爷爷是个大地主,整个王家村和李家村几乎都是王家祖上的土地。
后来王老太爷喜欢赌钱,不仅将钱输给了一个姓李的人,甚至还把自己的小老婆也输给了李家。
于是形成了后来的李家村。
因为李家村是小老婆的后代,而王家村是正房,所以王家村王家子弟不仅是讨厌李家村的人,更是瞧不起他们。
两个村子经历数代人,早已物变人非,可这种村与村的矛盾依然存在,不知道发生多少次村里的械斗。
张美凤身为王家村这一代最长者,自然承接了上辈恩怨,就连老三媳妇余小凤也会跟着责骂李万福就是这个因素。
也正因为如此,王家人基本都不待见李雅丽,不管她是不是个好人。
王天孝和李雅丽是经一个林场的人认识的,李雅丽的一个舅舅在林场工作,看王天孝小伙子勤劳踏实,便趁外甥女看他时介绍二人认识。
没想到李雅丽一眼相中王天孝,便在舅舅撮合下最终走在一起。
李家的两位老人都很善良,朴实,虽然觉得女儿嫁过去可能会遭罪,但过日子都小两口的事,他们同意就好,没有加以干涉。
但王家不同意这门亲事。
从开始张美凤就多方阻拦,甚至一度不允许王天孝回家,以母子断绝关系相逼。
可王天孝这时已经很喜欢李雅丽,怎么都愿意放弃,他也是个倔脾气,既然母亲不待见,一口气带着妻子在山里待了一年多,只到女儿王芳生下才回家,这时张美凤见木已成舟也没办法,只是依然不待见李雅丽。
张美凤不待见李雅丽还有个更微妙的原因。
当年王天孝的父亲王富升就是在李家村收购头发时,不慎跌落一家废弃地坑院,发现时人已经凉了多半天。
张梅凤便把这份怨气也加注到对李家村的恨上,认为丈夫是被害死的。也因此对李雅丽这个李家村的媳妇,更是没什么好感。
总之,就是一团乱麻,即使她心里知道这与李雅丽无关,但总有解不开的疙疙瘩瘩。
“娘,我自己的生活自己过,丢不丢人也是我的事,不用你再给我操心了。”
王天孝淡淡地说,又补充道:“还有,我希望以后不要说我老丈人的不是,我不喜欢听。他是我老婆的爹,也就是我的长辈,他将女儿嫁给我,可不是来受气的。”
“老二,你……”
“就这样吧,娘,你不要逼我,你知道我的性子,如果你再这样,我不知道怎么和您相处。我对您一直很孝顺,您如果也疼孩子,就不要让我为难。”
说完,他也不管母亲怎么说,直接离去。
推着小独轮车回到崖边,岳父还孤零零地等着他,接过车后,岳父说声“那我回去了”,走了几步却突然想起什么,将手伸进衣服里面,从贴身口袋哆哆嗦嗦掏出个黑黢黢的手帕。
一层层揭开,里面有一张十元,几张一元,还有一些毛毛分分的零钱。
他将毛毛和分分钱留给自己,上面的十几元钱全部塞给王天孝,“丽丽快要生娃了,要多吃点好吃的,她打小身体就差,可不要留下什么病根。”
王天孝看着手里的钱,一时百感交集。
李万福跟着人学了木匠,靠着给人做农具的把和编一些筐子赚钱,他是外地流落到李家村,虽然跟了李姓,但也没有地,都是靠这些手艺维持生活。
他能赚到的钱都有数,要瞒着家里的孩子们偷偷给女儿,不知辛辛苦苦攒了多久,真是一分一厘攒起来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