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 世无其二(1 / 1)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2366 字 12小时前

从此无心爱良夜第一百二十七世无其二从此无心爱良夜第一百二十七世无其二:、、、、

「一个神临境的人族修士,独自从妖族腹地逃回来,还带着人族至宝、妖族的巨大隐秘.....此事自古未有!

这件事情具备石破天惊的伟大意义。

甚至可以称为英雄史诗,应该被人族永远铭记!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镜子中有个声音问道:「庄高羡?」

大庄皇帝一身冕服,背镜而坐,姿态端仪,从容问道:「意味着什么?」

镜中的声音道:「意味着你再也不能以任何明里暗里的手段伤害他,意味着你永远无法动摇他的荣誉,意味着你做的事情最好永远不要被发现,意味着你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成长起来,等他有一天来拔剑杀了你!」

「你笑什么?」镜中的声音追问:「你不相信他能杀得了你?」

庄高羡轻轻掸了掸袍角:「不,恰恰相反,孤越来越能看到他的能力,在这种境遇下都能活下来,还完成如此伟业。他真是不可限量!洞真对他来说只是时间问题,衍道也未必没有机会。」

「那你笑什么?」

庄高羡从容不迫地道:「你说得对,他应该成为一个英雄。但你说得也不对,他成为一个英雄,并不意味着孤要等死。而只意味着....孤需要更加贤明,更加神武,更加爱民如子,更使国泰民安。」

「他是英雄,孤是明君。他在光里,孤也在光里。他愈是光芒万丈,愈是拥有一切,他就愈是在这俗世之中,混同洪流之中,成为体制的一份子.....愈不能对孤拔剑!」

「孤什么也没有做,事无不可对人言,怕什么被发现?真相是什么?真相就是孤所说的那一切。」

「无凭无据他要弑君,景国难道能容许?齐国第一个不能容他!」

「孤不是他可以任意拔剑的对象,不是他一言可以蔑污的存在。不是什么邪教头子、左道妖人。」

「孤是一国之君,道属国之主,玉京山的政权代表。以及!你们的....朋友。」

镜中的声音沉默片刻,终是道:「你说得对,我们的朋友。」

风如刀。姜望立在风中。云城已经不远。

谁也不曾想到,名动人妖两界的大齐武安侯,在苏醒过来的第一件事,不是回齐廷述职,也不是迎接万人欢呼,享受英雄礼遇。

而是暗藏了行踪,只身一人,悄悄往云国来。但又在云城之外驻足良久。

最后什么也没有做,什么话也没有说,单人独剑,自归齐国。

不说徒弟褚幺如何嚎啕大哭,不说临淄城如何举城沸腾,也不提天子怎样急旨召见。

姜望回到临淄的第一件事,是拉着重玄胜,坐到静室中。他所说的第一句话是——

「我要杀庄高羡!」

重玄胜好像并不意外,只是拎起茶壶,慢慢地倒茶。

在宁定的流水声里,他慢慢说道:「霜风谷的事情,你觉得是庄高羡做的?」

姜望道:「除他之外,我想不到别人。」「你有证据吗?「重玄胜问。

姜望道:「我不需要证据。」

重玄胜将倒满水的茶盏推到姜望面前,认真地道:「你需要。」姜望沉默了。

沉默一阵后,才道:「我想我永远不会有证据。」

这些年德盛商行没少搜集当年枫林城覆灭一事的线索,重玄胜正式袭爵之后,也没少动用重玄家的情报力量。

但是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得到过。

那件事情干净得就像庄高羡每天都洗的脸。

所以重玄胜当然明白,庄高羡不是个会留下把柄的人。

他只是说道:「你失陷霜风谷之后,大楚左公爷施压,军神大人亲下手令.....修大帅联手景国镜世台,彻查文明盆地。

到最后三刑宫吴真君都亲赴新安城,查问庄高羡。此事有我家叔父的推动....但最后还是一无所得。庄高羡好好地坐镇庄王宫,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表明,他曾经去过万妖之门。」

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请动法家大宗师去新安城查问,算得上是一次赌博。是没有办法下的办法。

凶屠必然付出了某种代价,或许赌上了他本人的信誉。但最后还是失败了....

姜望现在想做的事情,重玄胜已经先做过在以为姜望不会再回来的时候。

而即便是以重玄胜的智慧,现在也只能坐在这里说——「你需要证据」。姜望只能沉默。

他越来越无法忍耐,可现实告诉他,仍然只能忍耐!

重玄胜抿了一口茶,继续说道:「你战死妖界的消息传来,礼部有官员上表,说国家应该为你举行葬礼。天子说,国侯之礼,不可轻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才将此事搁置下来,你的封地食邑也未割分。」

「你以为我要跟你说什么?」他抬眼看着姜望:「天子爱你怜你,对你大有期许,但社稷方为他的根本,江山才是他的天心!你要杀庄高羡,齐国上下没有任何人会支持你。

因为你挑战的是国家体制。君者,至名至器!

谢淮安破贵邑,都不敢擅杀夏君,要押回太庙。彼时杀一个阳建德,也要凶屠亲自出刀。

庄高羡无恶名无罪名,如非两国交伐,谁能擅杀?你姜望有几个脑袋?」

「别看你现在是人族英雄,呼声甚高,一旦你一意孤行,非要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弑杀一国之君。你今时今日所拥有的一切,全都会失去。景国一定会拿你问责,玉京山必要将你斩罪,而全天下没人能护得住你!」姜望只是抿了抿唇。

而重玄胜看到了他的固执,又缓声道:「我相信你有孤注一掷的勇气,我相信你亲手赢得的一切,你都可以放下。但是姜望,剥开齐国,你再问问自己,你现在杀得了庄高羡吗?他是一国之君,当世真人,部下高手如云,暗藏手段无数。你若只是你,连靠近庄王宫也难能!」

「我知道苦觉大师很护着你,余北斗算是你的朋友,叶凌霄愿意保你的命你这次带回知闻钟,须弥山还会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

「但就算是苦觉真个执掌悬空寺,须弥山都为你倒转,他们也不敢、更做不到挑战国家体制,公然弑杀无罪之君!」

「人道洪流滚滚至此,这个秩序延续了四千年,你我皆在其中!你我所经营的一切,拥有的一切,也都在其中!我们无法摆脱。」

「要杀庄高羡,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剥掉他的龙袍,踹翻他的龙座,而这不是一日之功。」

这个胖侯爷,认真地看着自己的至交好友,沉声道:「再等等。」

姜望在这个时候反而很平静,平静地笑了笑:「好个一国之君,真可算不坏金身。」

而这金身之所以能塑稳,之所以能不坏,恰恰是因为枫林城域那数十万永眠的人。真是讽刺。

「的确可以算得上不坏了。」重玄胜说道:「觐见天子的时候注意些不要乱说话。」

姜望站起身来,只道:「我明白。」

其实要杀庄高羡,还有一条路可以走。但作为朋友,重玄胜不希望他走那条路。

静室的门缓缓关上了,就像这的人生,关闭了一种可能。

「侯爷沐浴过了?」宫车旁的丘吉脸带笑意,声音温吞。天子急旨召见。

他秉笔太监丘吉亲自驾车。

而姜望竟还在静室与重玄胜说了一阵话,才肯出门。这事若传扬出去,武安侯不免有居功自傲之嫌。

所以他主动开口,将这事定性为武安侯焚香沐浴以敬天子,也算是一种示好。

姜望温声回礼:「有劳公公。」

这时远远传来一道呼声:「武安侯!」

姜望循声看去,正看到白袍银甲的计昭南,带着长脸深眸的王夷吾大步走来。

他便半停在马车上,道了声:「计将军!」

计昭南走近前来,二话不说,就在这大街之上,推金山、倒玉柱,对姜望重重一礼:「前次霜风谷之事,计昭南向武安侯致歉,是我思虑不周,莽撞行事,才累你遇险。你若是不能回来,我再难安枕!」

姜望一步踏下马车,把住计昭南的臂甲,将他扶住,诚恳道:「我辈妖界征伐,皆为分内之事。别说计兄你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就算你真欠我一点什么....饶师兄也都替你还了。」

风姿无双的计昭南,从来不会逃避责任也从来不在乎世人眼光的计昭南,这一刻忽然怔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看着姜望。

一领白袍似飞作了雪,眸中灿光亮得吓人。

姜望这才知晓,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军神还尚未告知计昭南他们,饶秉章在妖界的事情。

他竖起一根手指,将刻印了饶秉章那一枪的仙念,递与计昭南眉心:「饶师兄在妖界常以刀术行走,及至最后的时候....才用了枪。」

计昭南将这枚仙念紧紧攥住,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

可那杆韶华枪.....无由而鸣。

他深深地呼吸了一次,才对姜望道:「武安侯,我欠你一个人情。往后但有所请,我决不推辞!」

声音出口,已是哑了。

姜望略一沉默,道:「若要请你帮我杀人呢?」

计昭南没有半点犹豫:「就凭你送回来的这一枪,只要不是齐人,杀谁都可以。」

「这承诺延续到几时?」姜望问。

计昭南道:「我活着,就一直有效。我若死了,还有师弟。师弟若不行....我还有师兄。」

换成任何一个人说自己有可能不行,王夷吾都一定会饱以老拳。但计昭南这样说,又是在姜望面前这样说,王夷吾也就沉默着。

姜望深深地看了计昭南一眼,认真说道:「不管旁人怎么想怎么说。计兄,流亡妖界这一程,我从未怪过你。」

这话说罢,他才转身上了宫车,随丘吉去面圣。侯府门前的长街上,计昭南寂寞伫立了很久。王夷吾开口道:「饶师兄他.....」

饶秉章当初传回死讯的时候,他还没有正式入门。

只是此前他和计昭南曾跑过来说,他们会是自己的师兄。还让自己表演打拳。把一套伏虎长拳都打烂了,说好的绝世秘籍居然是《伏虎长拳·真解》。

所谓真解,就是真有几句解释。诸如这一拳就该这么打之类。

对于饶秉章的印象,王夷吾心里其实是模糊的。只记得很英俊很闹腾。计昭南一展白袍,提枪往长街那头走,声如金铁:「夷吾你记住了——」

「计昭南只是假潇洒,饶秉章才是真无双!!」世无其二,就此别过罢!

几回梦中听绝响!

宫车缓缓驶进了东华阁。

在这个半正式半私密的地方,姜望陛见不止一回。

宫灯辉煌,明珠悬照。锦榻上的天子难得地放下了书本,仔细打量着姜望,骤道一声「好!」

「武安侯有长进,竟让朕等你!」

姜望没有说些什么焚香沐浴的虚话,规规矩矩地礼道:「臣有些事情没有想通,认真想了之后,才敢来见陛下。」

齐天子慢条斯理地道:「你往后还有很多事情想不通,但是人,总归要往高处看。当你站得足够高,很多事情都不算事。」

他说着,抬了抬手,示意赐坐,嘴里则继续道:「武安侯以为自己·....站得足够高否?」

韩令亲自搬来椅子。

姜望垂眼看靴,坐了半边屁股:「不够高,但已知寒。」

天子道:「这回答算是谨慎,但少了几分朝气!博望侯年纪轻轻,怎么暮气生得如此之早?误我天骄!」

这指责可算严厉。

姜望双手扶膝:「微臣百死余生,自知性命之贵,方有诚惶诚恐之心,却不是博望侯教了什么。还请天子明鉴。」

齐天子摆了一下手,表示就此揭过,又道:「朕等了你五个月。你还了朕好大一个惊喜。」

他微微俯身:「今日在这东华阁,更无外人。且与朕说,你想要什么赏赐?」

姜望朴实地道:「臣能平安归返,全赖天子庇护,心中感恩戴德,实在不黑

天子抬指点着他:「虚言!」

姜望勉强再道:「有赖陛下恩典,臣已应有尽有,故是无欲无求.....」」天子手指再点:「虚言!」

姜望索性站了起来,站得脊直如铁,声作金玉:「臣求洞真之法,求真人无敌,求斩心中块垒,求得遂意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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