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踞元鼎省的商国军队,开始大幅整调军队。这会是个漫长的过程。
看起来,这是休养的机会。可事实相反。
………
“国战之胜,在于争势。势大者优。
秦比六国,隋较于陈,元与南宋,明殄北元,皆优胜劣汰。
势大者终竟成也。
古往今来,有必争之势,有渐争之势。
必争者,失之无以安身,得之足可立命;渐争者,积少终移周鼎,失多家国必危。
愚以为,势分内外,争乎理性。
国之一切,内也。敌之一切,外也。敌势之颓,我奋之势也。
国有其理,民答其性。争而有之,势优于终。
今家国法理、设置权职,非我修职。
我为将帅,体恤士卒,若答民之性,军势之必争也。
军势盛则国势奋也。军势衰而国不安也。
今南地北疆,六国诸公,悉并三军,表里不齐,内外皆紊。士卒之心不定,报效之力无投。寒门无得功立,散修不有马首。此军势之失也,久失必危。
昔者淮阴侯审军令、一诸部,遂使汉军肩随老秦,百战不散、败而不溃。
今阴求一诸部、审军令……”
商子殷再次翻看韩阴写给自己的建议书。
先提大国争势,后谈军势。最后写调整军队的具体策略。
无非是建立全军施行的军法,打散不同派系的军队,重新安排各级将尉职员等建议。
这些问题商子殷很早就知道,拖到现今再做,无非是这种活不适合他。
擅动六大国公、压制南地北疆那些个佛门弟子。商子殷来做,岂不是取憎于人?
管仲为齐桓公隐恶,商子殷也需要有个管仲,既为他做了事、得罪了人,还要让他拿好处。
韩阴,终于主动坐到这个位置上了。
这才是商子殷反复翻看这封早已送来、早已同意的建议书的原因。——他很得意。
韩阴从前就知道商子殷想要做什么。只是他不忠诚,不愿尽心尽力。
他会为商子殷出莫划策,无非是在乎的人在商子殷手中。
而对韩阴的一切反应,商子殷显示出了很大的兴趣。
君王爱才,恰若浪子贪色。
商子殷作为商国名副其实的少帝,最初将韩阴推到大将军的位置,不过是为了试探六大国公,也是出于逗蛐蛐式的随手撩拨罢了。
可愈是接触,愈是了解韩阴的能力后,商子殷开始希望驯服这个桀骜不驯的人。
商子殷明白天才渴望什么,渴望一个属于他的知遇。
或天赐,或人许。
商子殷很早就在计划,替天赐恩。
所以他会在六大国公面前直接推举韩阴,他会让韩阴有权力行走于大营各处,他甚至会主动告知韩阴一些消息。
甚至在韩阴动手杀了一个士兵之后,他也没有受六大国公裹胁。
他给了韩阴一个解释的机会,那个解释其实并不完美。
韩阴说的那些计策,六大国公其实也有提出。只是各国公的意见并不统一。
商子殷特地传音请求老祖护下韩阴。
他全力庇护、支持韩阴。韩阴只能为他驰骋元鼎省。
他甚至想过,要力排众议去为韩阴重铸断肢,并让韩阴自己亲择部曲。
只是没想到,韩阴的手下先动手了。——知道这件事后,商子殷不仅没有阻止,反在暗中支持。
他不知道是韩阴心腹擅作主张,还是韩阴主动示好,总之,商子殷乐见其成。
一个剑客不拔剑,你绝留不住他。可若是拔出剑,他绝不会走。
燕涣儿接过商子殷随手递来的信封,不解地问道“殿下就这么高兴?一个受恩于您的修士罢了。”
商子殷摇头轻笑“不,他还是一个剑客,一个真正的将军。”
“真将军?——殿下不缺真将军。”燕涣儿犹有不屑。——自然是针对韩阴。
商子殷今日心情格外好,耐心地为燕涣儿解释道“你说的是高命?那个主客门余孽?”
燕涣儿迟疑着点头。
商子殷哈哈一笑“他?——他早就没有心了。这样的人没有行事准则。”
后一句话,商子殷冷着脸说的。
燕涣儿接触过高命,虽觉得对方狂妄,却不感到危险“高命…他一个浮萍无依之人,有那么危险?”
商子殷却不再回答,转而叹起当下局势“九子圣军为我们拖住妖国、挖空仁皇省,北道宗与千寻谱各怀心思,眼下,也只有云中省与中天省独挡大商了。”
燕涣儿闻言恭喜道“至于南三省,则有主客门那个老祖为我们传播瘟毒。这样,南三省也就没功夫腾出手阻拦殿下了。”
商子殷脸色阴沉下来,不发一言。
燕涣儿面色如常,转而安慰道“殿下素来志在天下,早将天下修士当做了自家的子民,不愿使未来治下疆域凋敝,可争天下,难免身不由己。殿下您有这样的心……”
商子殷止住燕涣儿的安慰“涣儿,你很了解我。但气魄不足。——我不满的,是老皇祖。”
燕涣儿语气一滞,垂首微辩“只是不想殿下与亲人生出嫌隙。”
商子殷轻瞥一眼燕涣儿“或许吧。”
“老皇祖设计推动主客门覆灭,篡改主客门老祖墨微记忆。——为中兴我大商,阴谋小计在所难免。可放播瘟毒肆虐一省……实非我喜。”商子殷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燕涣儿劝慰道“快了,很快,我们就能收复南三省,中兴殿下的大商。大商,终究是陛下您的。”
商子殷略带躁气的眉眼微微松弛,轻带笑意地说道“但愿如此。——希望,老皇祖没有说谎。希望,他只是与山巅之国合作……”
燕涣儿更进一步,上前为商子殷捏起肩膀来“太上皇祖有他自己的心意,可无论怎么说,他终是向着殿下的。未来,一切都是殿下的。您会缔造一个历古未有的伟大时代。”
商子殷有这个自信。平静地接受了燕涣儿的话。
“单以势论,若非九省不能齐心协力,商国的国力,是远不如九省的。——可即便此时,也不能说……我们势大。”商子殷目光幽闪。
燕涣儿回忆起来“罗织卫一直在盯着张之林。——九省之中,中天省和云中省,到底有多少至尊留的底牌,谁也不知道。”
罗织卫,是商子殷从黑兵卫中挑选出来,服务并效忠自己的组织。
商子殷突然长叹“只可惜,平生未见过至尊!可惜!”
“不论怎么说,看好张之林!九省,不,天下修士……都是敬佩至尊的。或许有许多人已经忘记那个绝代之人。但黑暗中渴望光明、委屈时祈求公正,总是人之常情。”商子殷吩咐道。
燕涣儿点头“殿下,您也会成为大荒的太阳的。至尊,毕竟已是落日。”
商子殷摇摇头“未必……”
燕涣儿难得露出不解之色“这…?”
商子殷却不解释明白“天下,很大。她孕育着无限的可能。”
燕涣儿只能似懂非懂地点头。
商子殷握住燕涣儿放在肩膀上的手“九省还有多少气力,我们很快就能看到……隋兴兵疲陈,待南陈懈怠无力时,方才讨伐陈朝,永清吴越。我们现在要做的,也是令九省疲惫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