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74【混得不好的从龙功臣】(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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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接近燕山府城(北京),人丁就越是兴旺,已经有江南的县级水平。

挺悲哀的。

堂堂府城,还曾经是辽国首都,人口却只相当于江南县城。

年龄结构还是那样,小孩子数量特别多,都是这几年使劲儿生的!

燕山知府叫做邵镒,朱铭在金州起兵时,他是西城县的押司,稀里糊涂就被裹挟着造反。

此人精通争权夺利的小手段,喜欢捞钱但又不敢贪太多。

能力有限,胆子也有限。

他被迫跟着造反时,甚至做好了招安准备,只要官兵杀来立马举城投降。

就这种人,居然已做了知府。

谁让人家资历深厚呢,朱铭做金州知州时就是老熟人。朱铭起兵之初,任命了四个县令,邵镒就是其中之一。

但凡能力再强一点,邵镒早就升为中枢大员了,这知府纯粹是熬资历熬上来的。

算算年龄,也该退休了。

邵镒年纪比较大,在女人方面力不从心,于是喜欢舞文弄墨、附庸风雅,经常召集辖内士子一起搞文会。

而且游山玩水时到处题词,字写得一般般,诗词更是平庸,却总让人刻在石碑、崖壁上。

正经事也做,比如大兴文教。

他从府库拨款支持社学、村学建设,给社学和村学老师们发补贴。然后作为自己的功绩大肆宣扬,每次举办文会,士子们也以此作诗拍马屁。

还隔三差五的去视察各级官学,用他的说法就是鼓励向学、提携后进。

真正原因是辖内人口太少,除了农闲时组织百姓疏通灌渠,其他时候根本没有什么正事儿可做。那些日常事务,有没有知府都无所谓,也就某些事情需要知府签名盖章。

此时此刻,邵镒就在视察燕山府学。

教授、教谕等老师,带着学生们聚集在院子里,耽误大好时间听邵知府吹牛逼。

那些牛逼,已经吹了无数次,听得耳朵都生出老茧了。

但邵镒还是兴致盎然的继续重复:

“在前宋的时候,安康府还叫金州。西城县,就是金州的附郭县城,俺便在那西城县做押司……”

“你们都晓得,前宋昏君奸臣当道,地方上也多贪官污吏。俺虽然光明磊落,为人正直得很,怎奈知州、州判、县令全是贪官!有一年,突然换了个知州,你们猜猜却是谁?”

说到这里,邵镒故意卖关子。

老师和学生只能装作不知,齐声问道:“可是当今陛下?”

邵镒笑着猛拍大腿:“正是大明圣天子!陛下履任金州,一路微服私访,在凤凰山北麓、衡口镇的西边,看到许多农夫在春耕时节淘金。寻个老农一打听,嘿,竟是那州判强迫农夫淘金,便是春耕时节也不能停。为何州判敢那般做?只因前宋太过腐朽,当官的随意鱼肉百姓……”

“那州判又是何许人也?乃是前宋京西路转运使的心腹。京西路转运使又是谁?奸臣蔡京的亲戚!那转运使的官邸在洛阳,还负责重修洛阳皇宫,如今的皇宫便是他修缮的。这厮为了把宫墙修得漂亮,先用牛骨磨粉调灰浆,把洛阳城周边的耕牛都杀完了!后来听说人骨更好,便去乱葬岗取人骨,甚至是掘坟取骨,闹得洛阳民怨沸腾……”

“我大明天子在洛阳轻徭薄赋,前宋转运使却在洛阳挖坟扒骨。两相比较,谁更仁义?连傻子都知道!前宋不亡谁亡?大明不兴谁兴?再说陛下履任金州……咦,俺刚才说到那里来着?”

已经有学生在低头憋笑。

这位知府,不但年纪大了,而且年轻时喝酒太多,估计有点伤到脑子记性不好。

师生们齐声说:“陛下看到金州农夫在春耕时淘金。”

邵镒猛地回忆起来:“对对对。陛下对农夫们说,尔等且回去耕田,此间事情我一人担着。又仗剑亮出官牌,驱散督采沙金的厢军,冲到衡口镇质问税吏……”

这老头儿讲起来口若悬河,其实还讲得蛮精彩。

但师生们听得昏昏欲睡,他们已经听过太多次了,对皇帝治理金州、起兵举义的事迹熟悉无比。

而且邵镒自吹自擂得太过分,添油加醋讲述自己怎样辅佐皇帝。

尤其是朱铭起兵之初,只任命了四个县令,邵镒总说自己是四大县令之首。因为他是平利县令,距离金州城最近。

还说当今的吏部右侍郎曾孝端,那时也只不过是洵阳县令,距离金州城比他更远。

又说曾孝端家里的冤案,全靠他辅佐皇帝才能翻案。

师生们心里都在吐槽:你这么厉害,一把年纪只是燕山知府,人家却已做了吏部右侍郎。

突然,一個属吏疾奔而至,在邵镒耳边说:“太守,有天使路过,已在城外驿馆歇息。”

邵镒连忙站起,对师生们说:“学子们且去读书,张教授随俺出城迎接天使。”

“恭送太守!”

师生们如蒙大赦,欢天喜地把知府送走。

回到教室,一个学生感叹:“如此沽名钓誉、本事全无、颠三倒四之人,竟也能做一方知府。唉!”

“时也命也,”另一个学生笑道,“人家是从龙功臣,陛下起兵时的四大县令之一。如果真有点本事,还会在燕山这偏僻之地?没看当时的另外三位县令,一个刑部左侍郎、一个吏部右侍郎、一个山西左布政?”

又有一个学生问道:“四大县令都这般了,当时陛下任命的金州知州,却怎没听邵知府提起过?”

“太守说漏嘴时提起过,”有知情者低声说道,“当时的金州知州叫刘师仁,还迁居大明乡住过几年,是太上皇提拔的第一任汉中知府。后来牵扯进那年的全国大案,被贬官调用了,现在不晓得是什么官。刘师仁要是不被牵连,如今至少也是尚书,甚至有可能已经入阁。”

众学子叹息:“这可倒霉得很。只是贬官调用,说明涉案不深,估计是被家人牵连。如此失了阁臣之位,可悲可叹啊!”

当时大明乡有三个村,刘师仁兄弟俩,一个接替孟昭做村学校长,一个是大明乡的村长之一。

朱铭被调离金州的那段时间,刘师仁协助朱国祥筹备造反事宜。

起兵攻占金州之后,金州的所有政务,也交给刘师仁一手负责。后来打下整个汉中,刘师仁又是第一任汉中知府。

朝堂对此讳莫如深,朱铭处理起来也很低调,将其扔去偏远地方做知州,现在的职务是广西左布政使。

做事颠三倒四的邵知府,见了钦差精神无比,一进驿馆就哈哈大笑:“天使驾临,怎也不派人通知一声?”

已经在驿馆接待的县令,给宗武介绍说:“这位是邵知府。当初陛下在金州起兵,邵知府是陛下任命的四大县令之一。”

“哈哈,都是陈年往事,”邵镒得意摆手,“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宗武闻言,不敢怠慢,恭敬作揖道:“后进末学宗武,拜见太守当面。”

县令又介绍说:“这位天使是宗阁老的侄孙。”

邵镒更加热情,拉着宗武的手说:“原来是小宗相公。”

寒暄一二,邵镒要设宴款待,请宗武去府衙喝酒,宗武以赶路为名婉言拒绝。

邵镒问道:“小宗相公要去何处?”

宗武朝着洛阳方向拱手:“奉皇命前往临潢都护府,去封赏那里的立功将士。”

邵镒说道:“一路可不好走。”

“为何?”宗武问道。

邵镒解释说:“沿途山里的百姓,全都下山落户分田了。他们是辽金时躲进山里避难的,天下承平谁愿住在山里?就连辽国的北安州(滦平、承德一带),如今也不剩几个人,大明连一个县都不设。没了人烟,豺狼当道啊,山里的野兽可凶得很。”

宗武疑惑道:“辽国既能建州,那里恐怕有很多地方可以耕种吧?”

邵镒说道:“金国坚壁清野,把人口全都带走了,还有很多饿死在半路上。后来金国灭了,那些百姓就在大定府落户,不愿钻进山里回北安州。俺听从北边回来的官吏说,北安州的州城都是空的。那里只有一个驿站,驻扎着二百军士及家属,还有逃进山里又返回的百来户人家。满打满算,也就一千人左右,都住在城里或是城郊。离城稍微远些,就能遇到豺狼虎豹。”

宗武叹息:“宁做太平犬,不做乱离人啊。堂堂一州地,居然只剩千人,民生何其多艰也。”

邵镒笑道:“那里的百姓不用交税,只须每家出点粮食,供养当地的驿站官吏,日子倒是过得颇为自在。”

“确实自在。”宗武哭笑不得。

之所以不用交税,自然是太过偏远,而且人口又不多,就连税吏都懒得去催。

邵镒说道:“等在籍人口增加到五千,朝廷就要在那里重设兴化县了。天使有没有带兵丁?”

宗武说道:“带了十多个禁军,还有保定府的一些民夫。”

邵镒嘱咐道:“途经密云时,多带一些粮食。让禁军士卒多多防备,山中是真有猛兽出没的。”

“多谢太守告知。”宗武拱手。

邵镒聊着聊着,又开始吹牛逼:“俺当年在金州的西城县做押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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