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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的皇帝得到消息之后,忍不住跌足道:“原来王子腾果然是包藏祸心!枉费了朕对他的一番信任!”

连夜赶进宫的梁鉴道:“万岁,臣斗胆,请问王子腾与万岁说了些什么,使得万岁不曾降罪与他,还让他代天子巡边?”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道:“他抱着朕的膝盖哭将士们可怜,又说那些人不还亏空实在是可恶,说自己如此行为都是逼不得已。他也只有用这样的办法为朕分忧……”

皇帝越说越是气恼。他以为王子腾是真的忠心耿耿,就是贾玖已经拿出证据了,王子腾一哭,皇帝还是相信了他。

皇帝哪里想到王子腾居然胆敢对他弄鬼?

一想到王子腾的背叛,再想到王子腾那个马上就要进宫的外甥女儿,皇帝就跟吞了蟑螂一般的恶心。当日他为安抚王子腾,可是当着王子腾的面亲口让内府准备,就连玉牒都已经准备好了。如今再反悔却是晚了。

就跟贾母对贾元春抱着极大的期望一样,王子腾也希望自己帮了这个外甥女儿一把之后,将来这个外甥女儿也能够成为自己的助力,哪里想到贾元春早就成了一步死棋?之前皇帝亲口吩咐为贾元春准备玉牒和金册的时候,宫里的妃嫔们个个如临大敌,可是这接二连三的事情让他们不用多费这个脑子就知道贾元春已经是一脚踏入死门关了。

没错。大家都知道,这一次,皇帝是彻底被激怒了。贾元春是会进宫没有错。他也会成为妃嫔中的一员没有错,可是他不会有这个机会怀孕,甚至于他连能够活多久都是有数儿的。对于这样的一个注定了用不了多久就会死去的人,谁会把他当成对手?

但是,谁会去提醒贾元春呢?

事实上也是,没有人会去做这种多余的事。有的人是不知道贾元春会借着王子腾的光进宫,而知道的人大多根本就不希望贾元春能够上位更不希望贾元春出来碍事儿。就连贾玖也一样。

贾玖非常清楚贾元春上位之后,贾母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在别人家里。靠着裙带上位是一件不怎么体面的事情,可在贾母、在贾家很多人的眼里,哪怕是爬床丫头,最后能够成为皇帝的小老婆也是一件非常风光的事儿。贾玖可以看到贾元春上位之后。他们一家面临的困境。

作为贾母一手养大的孙女儿,贾元春也认为给皇帝做妾,哪怕是小小的低位嫔妃也是一桩非常荣耀的事情。

知道自己在不久之后就能够进宫,贾元春再度抖了起来。刚开始的时候,贾元春还记得在自己的堂妹面前收敛一二,可是等贾赦贾琏离了京、贾母开了口叫贾元春多帮贾玖一些,贾元春就蠢蠢欲动了,完全忘记了贾赦在临走之前已经将外面的事情交给了官府和贾敬、里面的事情交给了尤氏秦可卿婆媳跟自己的女儿便宜孙女儿,他根本就没有能够插手的余地。

实际上贾玖并不在乎家里的这一点事情归谁管。贾赦已经安排得很好了。外面的事情都交给贾敬和官府,也只有里面的事情才轮得到贾玖来处理,同时贾赦还托了贾敬让尤氏和秦可卿帮忙照看着。说白了。最后轮到贾玖头上的事情也只有他自己的院子和后花园而已。后花园里面还住着贾倩贾清姐妹两个呢,如今又是深秋,后花园里也收拾得差不多了,真正需要人照看的事情其实真的不多。

贾倩和贾清姐妹也一样。他们都是两世为人,又是贾赦正儿八经地祭告了祖宗收养过来的,就是不是贾赦的亲孙女儿也是这府里正儿八经的小姐。他们本来也不觉得贾母让贾元春管事儿有什么不对劲的。一个是本来就安分。一个是没有足够的阅历,都以为不会有什么事情。哪里想得到自己居然被人给盯上了呢?

也是。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贾元春也想烧把火立下威风让下面的奴才们都知道他的厉害,日后也好办事儿。可是他偏偏忘记了这后花园如今留下的人已经是被贾赦和官府磋磨过又接受了张家妯娌的筛选最后留下来的,个个老实得紧,就是不怎么老实的也非常乖觉,又如何会让贾元春抓到把柄?

贾元春既然抓不到把柄,那自然就只能柿子捡软的捏,直接找上贾倩和贾清姐妹两个了。

其实贾元春跟他的妹妹探春和薛宝钗一样,都不够聪明。或者说,原著里除了一个太过天真、太容易相信人的林黛玉之外,几乎每一个出场的人都是笨蛋,这里面以贾家、以大观园里的女性为最。

这里又不是他们自己的家,他贾元春原来就是越俎代庖的,聪明的人早就萧规曹随了,唯有贾元春这样的人紧着表现。大观园里的探春和薛宝钗也是如此,现在的贾元春也是如此。不过贾元春比他的妹妹表现得聪明的地方是他知道自己要唱红脸就有人唱黑脸唱白脸,所以他回了贾母,把薛宝钗和探春两个给带上了。有事儿让薛宝钗和探春两个先上,他在后面做好人。

这样做的好处便是,得罪人的事儿都是探春和薛宝钗在做,好处都让贾元春一个人得了。

贾元春有点小聪明有自己的小算计,薛宝钗也不是笨蛋,自然猜到了贾元春的意图,所以他在第一时间就选择了装客气。他是客人,又是外姓人,又不是贾赦的什么侄女儿、外甥女儿,根本没有这个立场插手这将军府里的事情。薛宝钗先把头缩了回去,留下探春一个小女孩在前面折腾。

探春不敢得罪贾元春又嫉妒贾倩贾清两个命好明明不是贾家的女儿如今倒越过了他这个正经留着贾家的血的姑娘。加上年纪也小,还真的让他找到了机会给贾倩贾清两个添了两回堵。

贾倩贾清自打从张家的簪花会回来之后,这心里就不大好过。他们一个在心里把贾赦当成父亲。一个知道自己能够过上好日子完全是因为贾赦,故而对贾赦的安危非常看重。这心中存了事情,再被人找了麻烦,这火气自然是更大。而且赵姨娘给探春出的法子从来是又下作又阴损的,如果真的计较,反而落了不是。

贾倩贾清自己不能出头,自然就希望贾玖能够出面解决这件事情。即便只是一点小麻烦。可是也委实烦人。故而晴雯过来一问,他们就点了头。相携往贾玖这边来。

这日的贾玖并没有在屋里照顾贾琮——贾琮在里屋睡觉呢——而是坐在内书房里看书,见贾倩贾清姐妹来了,便招呼他们在自己身边坐下:“你们看这外面是不是很像那首诗?”说着便幽幽地吟道:

草堂暮云阴,松窗残雪明。此时勺复茗。野语知逾清。

贾清看了看外面,道:“虽然是今年第一场雪,可这雪到底薄了些。这凤尾竹上倒是有些雪,可是这地上的雪都没有积上呢。何况姑姑这儿又不是草堂,门外种的也不是松树,哪里来的松窗残雪明呢?倒是姑姑这副倚窗开卷的模样可以入画,偏偏我却是个不懂字画的,只能辜负了姑姑的雅兴了。”

贾倩笑道:“你呀,若是让史大姑姑看见了。只怕要笑话你是个大俗人了。”

贾清一屁股在贾玖身边的绣花墩上坐了,道:“我管他什么史大姑姑宝姑姑,我只知道今年的雪来得特别早。也不知道祖父在路上怎么样了。”

贾玖叹了口气,道:“这老天爷的事儿谁说得准呢?今儿个是下雪了,可回头又出大太阳,你难道能摸得到老天爷的心思么?父亲好歹也是监军,又是带着辎重走的,这速度可快不了。上次鲁家那位不是跟我们说过么?父亲跟哥哥到边关的时候差不多也快过年了。边关打草谷一般都在秋冬两季。春季就是有,规模也不大。至少今年我们不用担心。”

贾清抱着贾玖的胳膊道:“话是这样说没有错啦。可是我这心里总是没办法安静下来。祖父和二叔不过走了这几日功夫,就有人不把我们当一回事情了。若是祖父跟叔父迟个一年半载的才回来,我看姑姑也要被人踩到泥地里面去了。”

贾玖放下手里的书卷,道:“我当是怎么了,原来你这是受了气,想要我替你出气啊?你也看到了,我们几个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依靠着父亲和哥哥才能够过的上顺心的日子。如果父亲在家,我们就一切顺心,不用争也有人讨好巴结;父亲哥哥不在家,就是我们争也无用。除非我们能改变老太太的主意。”

贾清哼了一声,道:“怎么可能?我是什么铭牌儿上的人,我自己会不知道?如果我能有这么大影响力,早就第一时间去找老太太了。姑姑,难道您就这样看着什么都不做?您不怕旧事重演?”

看着撅着嘴的贾清,贾玖忍不住隔空点了点他的小鼻子,道:“怎么可能。我知道这些日子你们过得不舒坦。只是你们要记着,你们不敢闹大,他们更不敢闹大。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我要往外面卖人也要先跟东府的大伯爷还有珍大嫂子蓉儿媳妇打个招呼呢,更何况他们?那些婆子们的月钱又不是打二房领的,你以为他们真的就会听那边的?不过是碍着老太太罢了。如果惊动了老太太,老太太要往外面卖人,第一个经手的人还是珍大嫂子。你说珍大嫂子都过来了,大伯爷难道就什么都不知道?大伯爷是我们的恩师,天地君亲师,父亲不在的时候,大伯爷至少能替我们做一半的主。大伯爷又是男人,还是父亲正儿八经地将家里托付给大伯爷的。这真要有什么事情,大伯爷是第一个不依的。”

贾母是长辈没有错,可贾母最多也只是贾敬的堂房婶娘,贾敬又是族长,如果贾敬闹起来,就是十个贾母都没有用。哪怕是皇帝来了,贾敬一句宗族内务,皇帝也不好多说什么。

另外一方面。贾母是贾赦的母亲没有错。可是贾赦是分宗出去的,贾母却没有跟着过去而是将自己的户籍继续留在宁国府,换而言之,贾母是宁国府贾家的人,贾赦确实将军府贾家的族长,贾母是贾赦的母亲,对于将军府来说他却是外人。如果贾母胆敢插手将军府的事情,尤其是跟田地有关的事情。一句干涉他族之事,足够京师之人用唾沫星子淹了贾母去。

也就是说,哪怕贾母明知道贾赦的家底丰厚,他也只能望着干瞪眼。更不要说让贾政经手从中得好处了。贾母能够做的,也就是借口贾玖年纪小让贾元春在内宅的事儿上插上一脚而已。可是内宅,尤其是贾赦这边的内宅又能够有多少事儿呢?

说真的,现在的贾元春就跟原著里的王熙凤一样,丫头挂钥匙——当家不做主,他能够管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繁琐不说,还劳心劳力、尽得罪人,一点点大的事情还要请示这个请示那个。就算是他想给贾玖添堵又如何?如今贾家的这些奴才的身契可不在他的手里也不在贾母的手里。

换而言之。如果贾元春和薛宝钗探春几个老老实实的,那还好些。如果他们做了蠢事儿,那后果绝对是他们自己耽搁不起的。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贾玖只是让贾清宽心,却不想被人听了囫囵。

这些日子,探春的日子也不好过。他那个亲姐姐,跟王熙凤不愧是从小到大一起大的表姐妹,就是没有像到十成十,也有七八分像的。哪怕贾元春如今还只是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家,很多地方已经可见端倪。

一样是明面上是一把火、暗地里是一把刀的人物。一样对金钱十分看重,唯一不同的是,贾元春比王熙凤多读了两年书、识得几个字,又在宫里经历了些事情,故而自己从来不出来做这个恶人,却叫探春去做。

探春虽然年幼,却看得明明白白的。只是他一来年幼,二来贾元春还说动了史湘云让史湘云撺掇着贾宝玉问他要这个要那个,叫他更是左右为难。这些东西原来是贾玖和贾倩贾倩屋里的份例,又不是他自己的,这真要截留了下来,那岂不是白白得罪了人给自己找麻烦?

知道这样的后果自己是绝对承担不起的,他也只能避了人过来亲自道歉。刚刚走到后花园里,就看着贾倩贾清姐妹相携往贾玖这里来,他就跟着过来了。在门边上听了这会儿,这才让方才他拦下的小丫头替他通报。

贾玖非常惊讶,带着两个侄女儿出来迎接,却看见探春一副低着头欲语还休的模样,便猜到了七八分。

刺玫瑰从来就是个精明能干的,哪里会不知道自己面临的困境?当事情自己没有办法承担的时候,适时地放低姿态会给别人留下好印象,也能够为自己留条后路。

“妹妹怎么这会儿来了?站在外面多久了?你的手都冰凉了,快进来暖和暖和。”

探春顺从地被贾玖牵着手进了屋,在薰笼边上坐了,手上有了热茶,怀里也抱上了银汤婆子,冷了好几个晚上的身上终于有了暖意。

过了好一会儿,探春这才缓过劲儿来:“二姐姐真是会照顾人,我倒是羡慕起两个侄女儿了,有个姑姑在照应着,什么都不用担心。”说着就撅了撅嘴巴。

同样的动作,有的人做起来会让人觉得他惺惺作态,有的人做起来却会让人赏心悦目。探春虽然不是这两种人,但是这样的小动作对于他来说也格外难得,在别人的眼中,如今才五岁的他显得非常可爱。

探春的处境和难处在座的人哪里不知道的?跟他这个挡箭牌较劲,那才是无用功、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贾玖笑道:“你看你,在别处受了气,就来我这里酸了!他们有姑姑,难道你我就没有姑姑来了?只是我们生的晚,就是最小的一位四姑姑碰巧也在今年没了。可要说没人照顾,你倒是姐妹里面最有福气的,上面有哥哥有嫂子,还有个嫡亲的姐姐,可比我强多了。至于他们。他们原来就是双胞胎,早两年可没有少为那一刻钟打架的。”

探春长叹一声,道:“我可没有那么大的福气跟大姐姐一处坐着。”

是啊。探春毕竟只是一个婢生女。只怕贾元春觉得自己跟他多说了一句话也是降低了自己的身份呢。婢生女,如果不是非常得宠或者有别的奇遇,将来就是给人做正房娘子也有不要的,更多的,则是年龄一到就被当成礼物送给同僚或者上司做了妾。

贾玖道:“罢罢罢,你才多大?倒要操心这些个来?将来的事儿谁能够说得准呢。”

探春这才肃容将茗碗、汤婆子都放下了,给贾玖行了一礼。道:“二姐姐,说起来。我还是要跟你与两个侄女儿道歉的。这个月的月钱本来应该在月初的时候就发下来,如今却累得姐姐跟侄女儿们要月底才能得,是我的错儿。”

贾玖跟贾倩贾清互相打了个眼色,这才道:“三妹妹。你不用说了,这个我原来就知道。外面的事儿父亲早就都安排好了,就凭东府大伯爷的脾气和性子,断不可能在这上面拖延,只怕一应事物早早地就送来了。之所以迟迟未到我们手里,只怕是大姐姐手里耽搁了。我说的可对?对于我来说,这衣裳首饰是东府的大嫂子直接替我们安排的,又住在这后花园里,就是金满箱银满箱的。我也没地方使去。这月钱迟不迟的,只要不要短了,我也不在乎。只一样。祭祖的一应事物不仅不能短了,甚至一日都不能迟。这一点,我想我不说你也明白。”

探春听了红了脸,半晌才道:“二姐姐放心,我会知道轻重的。就是大姐姐不注意,我也会记得提醒。”

探春如何不惭愧?他原来是想来道歉。顺便把一切责任都推给贾元春,却没有想到自己的一切小算盘都被人家看在眼里。人家不说也不过是照拂着自己的颜面。如今自己来这里摆弄唇舌。不是自取其辱是什么。可是偏偏他之前拗不过贾元春狠狠地找了贾倩贾清的麻烦,如果这一点事儿都忍不下,只怕人家当自己没有道歉的诚意。

为了自己的未来,探春也真是蛮拼的。

惭愧之后,屋子里倒是有些冷场了。探春则才注意到贾玖的这间书房,这间书房显然是后来收拾出来的,不说别的,就说这月洞大窗就是这府里的头一份了。只需要将帘子卷起来,就能够饱览院子里面的景色。

按理说,这屋子开了这么大的窗户,还没有放下帘子应该很冷才对,可实际上,就是坐在着窗户下面也不觉得冷。这窗户下面就是一个很大的炕,烧得热热的,不要说这会儿坐着,就是风吹来,也只觉得凉快不觉得冷呢。

看看贾玖和贾倩贾清红扑扑的脸,探春的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分家之后,探春就跟贾玖是两家人,即便在血缘上是堂姐妹,可实际上却是各过各的日子。

贾政不管事儿,尤其是内宅的事儿,都是直接丢给自己的妻子管着,妻子被禁足了,他就让自己的长女管着,自己即便天天在家里做宅男,盯着薛蟠抄书他也不管家里的生计。

贾政不管事儿不假,可是当不得贾元春是个有算计的。他一面说分家之后没了偌大的产业支撑,这每年的进项也少,一面说家里奢靡,像探春这样的小姑娘家根本就用不到什么胭脂水粉,回了贾政之后就把探春的脂粉钱给革了。

分家前,探春原来每个月有二两银子的月钱,还有二两的脂粉钱,哪怕他年纪小,这四两银子一个月是从来不少的。可是现在啪嗒一下,一个月只剩下了一半。

对比之下,自己的这位堂姐不但提了身份,这月钱也上去了,脂粉钱也跟着一起涨。不仅如此,自己那位伯父还唯恐委屈了这个女儿,不仅私底下贴钱给他花,隔三差五地还额外送首饰、送笔墨、送古董玩器。

就是那两个便宜侄女儿也领着每个月二两银子的月钱、二两银子的脂粉钱。探春还听说,他那位伯父现在就开始为这两个便宜侄女儿攒压箱钱了。

这些还是明面儿上的,更有那看不到的地方。贾玖和贾倩贾清每季的衣裳首饰,还有这夏天的冰冬天的炭,都是上上份儿。可是探春呢?是的,探春如今还在贾母的院子里住着,贾元春是不会做得太过分。但是将来探春年纪大了,贾元春一直在家里,那么他的日子会如何?

此时此刻,探春比任何人都希望,贾元春能够早早地出来了门子。

就在这沉默间。屋子外面传来小孩子的哭闹声,却是贾琮午睡醒来。正在找姐姐呢。

贾玖连忙出去从锦绣怀里接过贾琮,好生抚慰了一番,这才让贾琮不再哭泣,却又看见一个陌生的丫头甩着脚丫子吧嗒吧嗒地跑来。一进来就连连磕头:“二姑娘,二姑娘,求求您,救救我们奶奶吧。我们奶奶不好呢。”

来人不是李纨的贴身丫头素云又是哪个?

贾玖拍了拍怀里的贾琮,让被吓到、扁着嘴想哭的贾琮安静下来,这才道:“不好?怎么个不好法?大姐姐不是管着事儿么?让大姐姐拿帖子请太医啊。”

素云道:“二姑娘,我们奶奶原来还好好的,谁成想,那薛家……如今我们奶奶也受了惊吓。腹痛不止。今日事重阳节,老太太一大早就进宫去了,大姑娘说是请了给太医。却是太医院里有名的庸医。二姑娘,求求你,救救我们奶奶吧。”

贾玖叹了口气,一面叫人预备着更衣,一面一叠声地吩咐下去:“来人,去请回春堂的钱大夫。这位钱大夫在产育上面可是极好的,又是宫里退下的老御医。本事有、年纪也大些,不会坏了大嫂子的名节。去请蓉儿媳妇过去帮忙张罗着,这种有关产育的事儿,我们这等未出阁的女孩儿却是不能出头的。对了,蓉儿媳妇也没有生养过,请后廊上的五嫂子也进来坐坐,顺便提醒蓉儿媳妇一二。还有,有没有派人去大嫂子的娘家?”

屋里的贾倩贾清和探春早就得了消息,面面相觑地站了起来。贾倩和贾清早就出去了,探春迈了一步却又想起这事情一边是自己的亲嫂子,一边是自己的嫡姐和便宜表姐,哪一个都不是自己能够得罪的。不去吧,一准儿得罪自己的嫂子;去吧,碍自己嫡姐的眼。

探春原本以为自己的嫡姐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可是这些日子以来,这位堂姐都不敢怎么得罪自己的嫡姐,探春也不敢将人得罪了去。

在屋里转了两圈之后,探春还是跟着出去了。

至少他要亲眼看看自己的这位嫂子最后生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如果是男孩儿,那不用说,这个孩子就是自己的父亲的长子嫡孙,那自己往嫂子这边靠靠是不妨的。如果生的是女孩儿,那时候自己再有动作也不迟。

抱着这样的心思,探春揣着汤婆子站在了最后,却又借着贾倩贾清姐妹的身高挡住了自己。

那边,素云小心地提醒贾玖,因为贾家事情连累李纨的父亲坏了名声、丢了官,如今李纨的父亲李守中却是早就带着妻子家人回南面去了。

贾玖道:“谁家没有个姻亲的?大嫂子的父母不在京里,可是说不定还有姨母、姑母、亲姐妹、堂姐妹什么的。这些人家也该去个信儿。算了,这些事儿等蓉儿媳妇过来了,你问过蓉儿媳妇,看他是怎么说的吧。不过,眼下最要紧的是将产房给预备起来。这些大姐姐可都准备好了?”

“是的,大姑娘已经叫人准备了,只是我们奶奶是早产,东西也不齐全,只能从薛家的铺子上挪借。”

贾玖一听就不高兴了:“什么话,我们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哪里需要跟客人挪借东西?方才你不是说大嫂子生产跟薛家有些关碍么?现在又用了薛家的东西,叫大嫂子心里怎么想?对大嫂子又有什么好处?对牌还在大姐姐的手上呢,哪里还会缺了大嫂子的东西?我们家还没有沦落的那个地步。算了,先开了我这里的小库房,看看哪些东西是大嫂子能够用得上的,先挪过去给大嫂子使唤。”

贾玖将贾琮交给锦绣,自己换了褙子,裹上大披风,连手炉都来不及拿,急匆匆地往李纨这边来。果然,李纨的院子里面乱得很呢。贾玖看着薛姨妈带着贾元春和薛宝钗站在院子中央。而贾珠原来的几个侍妾通房里面有的对着薛姨妈隐隐讨好,有的则是一脸的愤慨,结合之前素云的话。贾玖又是一阵冷笑。

“薛姨妈,如今老太太不在家,这门户最是要紧,还请您帮忙照看着些,不要让那些没规矩的小子冲撞了家里的女眷。”

薛姨妈心里原来有些不自在,又是个绵软的,听见贾玖这么一说。心里也是咯噔一声,倒是站住了。

薛宝钗道:“二妹妹。原来是这府里没个正经的女主子,妹妹也小,故而才请我妈过来照看一二。”

贾玖笑道:“原来是这样。只是贾家的子嗣,还是要贾家的人自己当心才是。虽然珠大哥哥珠大嫂子的户籍是挂在东府的。可到底是我的亲堂哥亲堂嫂,我怎么能不尽点心意?我已经去请东府的蓉儿媳妇了和后廊的五嫂子了。蓉儿媳妇到底也是贾氏一族的孙冢妇,又是个能干的,就是没有经验,也有五嫂子在一边帮衬。”又走到门边,对着房里高声道:“大嫂子,生孩子最是消耗力气的,还请大嫂子稍微忍耐,若是能吃一点东西、积蓄些力气。反而有利于生产。没娘的孩子可怜,大嫂子不会忘了之前我哥哥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吧?”

见屋里的呻吟声下去了,贾玖便知道李纨将话听进去了。他将手里的锦盒交给素云。道:“这是我在宫里得的参,将他切成片,备着使唤。若是回头大嫂子没了力气,就给大嫂子含着。大嫂子是头一胎自然惊险些,有了这个也算是一重保障。”

素云感恩戴德地捧着锦盒下去,又见一串的丫头婆子拿着绫罗绸缎过来。薛宝钗吓了一跳,道:“二妹妹。你这是做什么?”

贾玖道:“方才素云还在跟我哭诉呢,大嫂子眼看着就要生了,这产房什么的居然到现在都没有布置好。我也不知道布置产房需要哪些东西,先将我那里有的都拿过来备着。看看哪些用得上的。”

薛宝钗道:“可是这些绸缎都太好了,产房而已,用不了这么贵重的衣料子。”

贾玖道:“不过是些衣料子,说什么贵重不贵重的,难道他还比大嫂子贵重了?还是比大嫂子肚子里的侄儿贵重?不过是物件而已,该拿出来使唤的时候就该拿出来使唤。”

正说着,秦可卿却是带着人急匆匆地赶来了,见到贾元春和贾玖,赶紧弯腰请安,贾玖道:“蓉儿媳妇,事有凑巧,老太太进宫去了,数遍了东西二府,也就你这个正经的当家媳妇在,大堂嫂的事儿,你就多担待些吧。”

秦可卿连声道不敢。

他素来是个精细的,方才路上就隐隐听说这里头原来有些故事,如今见了,更是觉得有些不好。说实在的,要不是他是孙冢妇,他也懒得理会贾政这一房的人呢。本事没多少,惹祸的本事却高杆,还听不得人的劝。也亏着叔祖一家子忍得下。

后廊上贾芸的母亲原来在家里给儿子做鞋呢,冷不丁地听见这将军府的人来请,心中也着实吓了一跳。不过他也是个心善的,无论这贾政一家子之前有多少的不是,无论贾珠的名声有多坏,李纨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却是无辜的。当下丢下手里的东西,掩了门,又拜托了左右街坊邻居一声,便跟着来人从后面往将军府里来。

贾芸的母亲卜氏一来,秦可卿就拉他进屋去了。

见秦可卿很利落地忙活去了,贾玖也没有在这个院子里面多呆——毕竟这个院子跟薛家的那个院子太近了,贾玖也不愿意跟贾元春和薛宝钗两个废话,见秦可卿来了、医生来了,他也就走了。

妇人生产这样的事儿原来就不该让他这样的女孩子插手,他也只能在自己的屋子里等待消息。

这一胎到底是李纨的头一胎,又是受了惊吓动了胎气早产的,中间委实惊险,直到月上中天的时候,他才生下一个皱巴巴的儿子,却是只看了儿子一眼就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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