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惟爱大约也知道自己多问了，苦笑道：“你根本没见过他，又怎么会了解？”
说完叹了口气道：“你外公不适合当皇帝，他心肠太软，又只爱琴棋书画，平日里最爱吟诗作对，朝事都不大爱管。若不是有太师太傅司徒司空，只怕连朝堂都撑不下去。”
嗯，有些明白了。这隋哀帝和李后主差不多啊。
杨惟爱突然站起身子道：“那箱子，箱子里东西怎么那么少？”
？？这是什么神转折？我怎么知道里面东西多还是少？
杨惟爱冲着窗外的杨翁大声喊道：“文郎！我那个箱子你放哪了？”
慕扶疏彻底服软了。这样的长公主是当太子般教养的？那隋朝的覆灭真的……在情理之中……
杨翁匆匆跑进来：“哪个箱子？”
“父皇给我那个。”杨惟爱指手画脚：“就是装玉玺和天书那个。”
“在炕柜里，你首饰盒下面。”杨翁不紧不慢的回答完，继续出去钓鱼。
慕扶疏和杨惟爱面面相觑。后者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那个……阿娘的东西一向都是由下人收着的。”
杨翁是下人吗其实长公主殿下才是真正的女汉纸吧！如果不是这样大而化之的性子又怎么能活下来？
十八岁之前用的器具不是金就是玉，吃肉只吃最嫩的牛羊里脊、鸡鸭还要专门秘法喂养、米还是进贡的紫米……整个大隋朝侵全国之力供养、金尊玉贵金包玉裹金玉满堂金光闪闪、比豌豆公主还要珍贵一千万倍的长公主殿下，她居然逃亡了十二年还活的有滋有味……
慕扶疏表示对这个奇葩阿娘的钦佩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大娘，我想起来那个箱子那么大，不会只放了一点东西，会不会有夹层？”杨惟爱越想越对，狠狠拍了自己脑袋一下：“父皇交给我的时候还说让我颠颠重量，不要压了手。这分明就是在暗示我什么啊！我怎么这么笨呢？”
你真的很笨！慕扶疏同情的看着她。
杨惟爱被慕扶疏的眼神刺激到了，跳下榻穿鞋：“不行，阿娘现下心里火烧火燎的。我要回去看看那个箱子到底有什么秘密。”
对于长公主说风就是雨的性子,杨翁是及有经验的。他及时制止了准备立马回去的长公主,对陈坤年下令，让他和喜珍回去拿箱子，又让进了山谷就到处撒欢的妮妮相护，总算把杨惟爱劝住了。
杨惟爱已经没了心情。斜靠在榻上想着心事，渐渐地……睡着了。
慕扶疏帮她盖上一条薄被，小心的走出去带上了门。
杨翁还在钓鱼。他将鱼竿插在地上，自己坐在一个小杌子上，真的在“坐等”。
慕扶疏走到他身后，看着他一身簇新的月白色春衫在微风吹拂下轻微掀动，右手还在虚空笔画着什么。
“先生真悠闲。”慕扶疏由衷欣赏他的气度，这人就算当年在长公主府被劈了那一刀，一定也还是气定神闲吧。
“她睡着了？”杨翁继续笔画，不紧不慢地问。
“睡了。想来这两天是累着了。”慕扶疏着重点出“这两天”。
杨翁轻笑，眼疾手快的提起鱼竿，一条起码有五六斤重的鲫鱼随着鱼线在晴空下划了一个半圆，“啪”地一声落在草地上。
杨翁将鱼嘴里的鱼钩拿出来，将于放在边上的木桶里。装好鱼饵后甩进湖里，将鱼竿还是插在地上，慢条斯理洗了手后才转身对慕扶疏道：“她累了十二年，这几天才放松下来，是该好好歇歇。”
慕扶疏沉默了，杨翁说的很对。
十二年的逃亡，心理再强大的人也有奔溃的一天。长公主杨惟爱是她前世今生为数不多佩服的人之一。
杨翁慢悠悠道：“你只看到她的笑。那是她自小受教使然。她心里的苦又有谁知？五千府兵死了一千多，剩下的都压在她身上。她接受他们的保护，同样也要负担他们的生计。当年出府时走的匆忙，你阿娘没带多少细软，在遇到我时他们已经生无分文，你阿娘就剩下一个首饰匣子。”
顿了顿。他看着慕扶疏道：“那首饰匣子是留给你的嫁妆。你阿娘性格跳脱，字画却是一绝。一路上她出卖作画，为了不叫人看出，硬生生变了画风、改了字体。你阿娘是这世间最坚强的女子。”
慕扶疏听得鼻酸。原来杨惟爱没有多少钱，她居然靠出卖字画养活自己和府兵。
“这乱世又有多少人肯出钱购买字画？你阿娘真的狠辛苦。”杨翁的叹息在耳边萦绕。让慕扶疏的眼泪忍不住落下。
比起杨惟爱，她前世今生都要好太多。
擦擦眼睛，慕扶疏想起空间里前任留下的字画，都是绝世经典，拿来送给杨惟爱再好不过。
杨翁微笑：“大娘，我后悔没有早些带你阿娘回来，你的本事出乎我的意料。”
他环顾整个山谷，神情奇异：“外面下了两场雪，里面却一点也没有，你说这是为何？”
这是为何！慕扶疏这才发现。夏日里下雨里面也下，不过没外面那么大，可是冬日下雪为什么这里没下？
杨翁示意慕扶疏抬头看天。顶上四面都是石壁，天空碧蓝，什么也没有。
“这山谷下面有热泉。”杨翁提醒。
慕扶疏还是不懂。就算是有温泉也只是地表热些，最多下了雪融化快些啊。
“这上面有风”。杨翁指着石壁：“风把雪吹散，落到谷里的就有限了。”
慕扶疏恍然大悟：“对啊！这山谷是四面环山,风是循环的,从下往上如旋风般吹出,雨水重,吹不走，雪却是轻飘飘的，少数没吹走的落下也很快融化了。”
这么说这个山谷果然是风水宝地。
杨翁紧盯着慕扶疏，一脸正色道：“大娘，福兮祸之所倚，你得了这样的地方，早晚会被人觊觎，你可能保得住？”
“我得了这地方三年了，也没什么事啊。”慕扶疏耸肩。
“那是以前。你可知外面情形如何？”杨翁望着面前的湖水，声音低哑道：“旱灾席卷了北方，很多地方寸草不生，北方人口本就少，如今十室九空。南方好一些，可也是干一阵涝一阵，百姓的生活越发艰难。今年夏日，岭南还有地方发现了瘟疫，死了差不多一个县的人才渐渐平息……今年又有雪灾，明年春上肯定会开战了。”
慕扶疏坐在地上，捡了几个小石块往水里扔，边听着杨翁的话。其实她心里还是很难过的，从小没挨过饿的人无法体会饿肚子有多难受，更不要说活活饿死。而瘟疫更是可怕，那个县的人说不定不是死完了，而是被人道毁灭的。
杨翁见慕扶疏不说话，叹息道：“我知道你心里都清楚，我也不想管闲事，可那些都是大隋的子民……”
“他们不是大隋的子民。”慕扶疏冷冷道：“他们是大齐的子民，他们应该问齐桓帝要吃的，应该找齐桓帝治瘟疫。”
“大娘！”杨翁的脸气得发红：“你阿娘姓杨！她是大隋朝的长公主！”
“有谁当她是长公主了？除了她带出来的五千府兵，有谁想过她？她被人追杀的时候她的子民帮过她吗？她在深山老林里饿着肚子的时候她的子民帮过她吗她为了生计卖字卖画的时候她的子民帮过她吗？”
慕扶疏越说越激动：“既然他们承认了自己是大齐的子民，那就让王家人去帮他们，凭什么要把担子压在我阿娘身上？我阿娘欠他们什么了？是,她是享受了十八年的富贵，她也承担了相应的责任。有多大脸做多大事，我阿娘现在吃我的住我的，我愿意供养她和忠心耿耿保护她的人，其他人与我无关！”
杨翁叹了口气。就知道大娘执拗，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大娘，我没有让你帮助全天下的人，你也帮不了他们。我的意思是说要打仗了，百姓们的日子也苦，有可能的话是不是能多招些难民，既帮他们找了条生路，也帮了我们自己。”
慕扶疏冷静下来，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你的意思是……我们也招募私兵？”
“大娘果然聪慧。”杨翁折了一段树枝在地上画起来：“蒙阳城离林家村不过二十多里，林家村三面环山，一面是荆棘树林，没有熟人谁也找不到，就算找到也是易守难攻。这里……”他划了一大圈：“这是一大片空地，只要天时好就能开垦出农田，还有这里，这一大片靠近芮水河的山坡地也很肥沃，我看过你开垦的一些所谓的梯田，以后也能出产大量粮食。现在的世道最缺的是粮食，只要有粮食就会有人来投靠……”
“你忘了一件事。”慕扶疏提醒他：“蜀王就住在蒙阳城内！只要我们这里有点风吹草动他就能知道。到时候他派人来抢了我们的地盘怎么办？”
“这正是我要说的。”杨翁胸有成竹：“你忘了你阿娘在这里。”
“什么意思？”
“你阿娘是大隋朝最后一位拥有先帝血统的公主，最主要的是，她是女人。”
存稿君正式宣告阵亡……练了一天车回来赶了一张，明后天都是五点到练车场……泪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