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海蓝发觉自己的心一紧,然而她仍是听见自己用冷静的不像话的声音问还未退出病房的医生,“医生,我爸爸怎么会突然……”
医生遗憾且沉重的说道,“蔚老先生的身体本来就……呼吸机的接口滑脱,导致老爷子缺氧而……”
“意外?人为?”她慢慢的问,满眼皆是午后白花花的日光。
很痛,却仍是不敢眨眼睛。
仿佛这些日子里,总是不断不断地在医院游走。
起先是自己。
后来是他。
再后来就是父亲。
医生望一眼莫名出现在病房里的雷绍衡,还有那好似因惧怕而紧紧依着他的男孩儿,颇有些为难的踌躇了下。近日的新闻闹那么凶,就算他不关注,也知道雷绍衡是谁,长什么样子了,他开口说道,“这个……如果说意外,可医院这么多年也从未发生这样的事情,不过也不是没有发生的可能。”
医生确实也很疑惑,然而若由他自己一力承担说是医院疏漏导致呼吸机的管子滑脱而致蔚雄谦死亡,这个责任,不要说是他,整个医院怕也承担不起。
可是,如果蔚老爷子是死于人为。
那么最可疑的人就是雷绍衡了。
蔚雄谦本来就时日不多,两只脚都要踏进棺材里了。
那么,大名鼎鼎的雷先生为何会对明知已经撑不了几天的蔚老爷子动手呢?
这损人不利己的事情,说得通吗?
尖锐的喧闹,来自红着眼的二夫人,她从悲恸中骤然冲到一旁的雷绍衡身边,试图揪他的衣领。
雷绍衡牵着莫廷雨后退一步,没让她碰到他。
他的冷漠,与病房里的哀恸格格不入。
“是你!”二夫人声嘶力竭的冲他喊,“是你杀了老爷,你这个杀人凶手!我们蔚家真是作孽!才会招了你这个恶人!”
陈晟急忙忙扶过了二夫人,蔚默盈则是搂住她。
二夫人还在骂骂咧咧地哭喊着,“雷绍衡!你来这里做什么!你就是来杀人的是不是!”
风景辛扶着蔚海蓝的手肘,她的目光恍惚地落在病床上被白单子遮盖住的人形隆起,控制不住的瑟瑟发抖,他甚至都听见了她牙齿磕碰发出的咯咯声,那咯咯声忽又静了。
“蓝……”风景辛欲言又止。
蔚海蓝慢慢却坚定的推开的风景辛的手。
她呆滞的目光终于从蔚雄谦那边收了回来,她举步,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
然而再艰难,也不过短短几步路的路程。
爱情如果有一百步,自己会先走出九十九步……
可是这些日子里,她走了多少步,连她自己都数不清了。
蔚海蓝却在此时清晰的记住她走到他面前,不过是短短十二步。
她抬起头,黑幽幽的眼睛直视雷绍衡,里面有浓厚的悲哀,语气却很淡,几乎是飘着问道,“是你?”
雷绍衡面色漠然,睫毛低垂,握着莫廷雨的手不自觉的一紧,却并不开口。
莫廷雨还是那个倨傲的男孩子,站在雷绍衡的身后,目光穿过他,望向了她。他的目光笔直,瞧着那个女人,他却觉得手有些疼。视线回到握着他的那只大手,他已用了力,自己却不知。
“还问什么问?”二夫人凄厉的尖叫,“除了他还有谁?还有谁做得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蔚海蓝,你看看,都是你,都是你引狼入室,你爸爸是被你害死的,都是你……”
“妈。”蔚默盈红着眼,紧皱了眉头扶着她,尖利的目光却也紧盯着雷绍衡。
“是他害死你们的爸爸,怎么可能是意外?他千方百计的弄垮蔚家还不够,他现在还要害死老爷……老爷啊……”二夫人哭嚎着,断断续续起来,眼看着也要昏过去。
蔚默盈只好先安抚快要厥过去的二夫人。
空气的密度仿佛都变得沉重起来,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从没有一次,像此刻那么迫切地想要知道那个回答。
一个她所想要的回答。
蔚海蓝依然看着他,死死地盯着他却又只是重复问了一遍,“是不是你?”
她以前说过,只要他说没有,她就相信。
雷绍衡看着她,目光复杂深邃,似乎有无穷困惑挣扎,最终,慢慢平复为一种她司空见惯的漠然。
他仍是没有说话。
二夫人还在声嘶力竭的叫骂,那种悲伤混合着极度的愤恨与绝望,凄厉的让人心下生寒。
“你这个杀人凶手,我要告你。你会有报应的,你一定会遭报应的,你这个杀人凶手……”
雷绍衡终于有了动作,他牵起莫廷雨,越过蔚海蓝,目不斜视的往外走。
他擦肩而过,蔚海蓝听见他淡淡吐出两个字,“告吧。”
至门口,他听见那个轻飘飘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的响起,蔚海蓝说道,“报警。”
警察很快来了,这边搜查取证,那边就将蔚舒画与雷绍衡带到了警局录口供。
陈晟陪着蔚舒画一同去了。
然而不管活人现在闹成了怎样,蔚雄谦是真的已经死了。
两位夫人因悲伤过度,也没有了精力,只是哭哭啼啼,哭着哭着就睡了过去,体力不支。蔚舒画去了警局,医院便剩下蔚默盈与蔚海蓝。风景辛找了人过来帮忙,被蔚默盈礼貌的拒绝了,她只说,这是我的爸爸。
蔚海蓝却仿佛灵魂出窍,方才那个冷静说着报警的人仿佛根本不是她,她坐在病床边,拉着那只已经冰冷的手,她想起,这只手其实也曾给过她温暖,虽然她也曾羡慕过蔚默盈得到的温暖比她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