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险......
时间已经进入了五月底,眼看一年当中最热的时候要来临,在淳安山区里,或许相对凉爽一些,但仍有一定热度。WWW.pinwenba.COM
县城西门外的数里的崎岖山路上,出现了一支十来人的队伍。队伍里有两顶竹制凉轿,以及八个轿夫,两个挑夫,两个小厮。
轿夫分成两班,轮流抬轿,以保证有足够的体力能坚持下去。只要道路宽度允许,两顶轿子便并排而行,相距很近,便于两位轿中人路上闲谈。
“洪兄,小弟我委实不明白,那方应物不过山中一童生,值得你我长驱十里,兴师动众的前往拜会么?”
“这方应物几首诗词,褴褛青袍也好,读书也好,皆是品味不凡之作。以文见人,其人必是胸中有才之人,县里出了这等人物,前去会一会有什么不可以的?项贤弟若不愿意,大可就此回转。”
“听说县尊欣赏他,不想洪兄也欣赏他,小弟自然要随着去瞧瞧。”
方应物并不晓得今日即将有人来拜访他,此时正坐在院中树荫底下,捧着几张文字仔细揣摩。兰姐儿很贤惠的坐在一旁,手里拿着芭蕉叶子,轻轻的一下又一下的为方应物扇风。
整个院子静悄悄,别无杂音。按说方应物与叔父分了家后,还都居住在老屋中,依旧共用一个院落,不应当如此静谧。但族长二叔爷代表全族共识,勒令叔父一家白天不许在家中逗留,以免打扰了方应物学业。
方应物看过一遍,抬起头来偶然瞥见王兰额头边的汗珠子,忽然起了些调戏心。开口道:“兰姐儿眼下必然有些热,我却有个凉快法子,跟我进屋便知。”
随即他起身进了屋子,王兰不明所以,也跟着进去。
方应物所住的屋子乃是三间。本来是按照一家三口标准造的,现在他独自居住,自然显得宽敞,没有日光直射,也显得阴凉。
但这不是主要的,方应物突然手脚麻利、三下五除二的将上衣尽都脱下,光溜溜的打着赤膊。
王兰猝不及防,一眨眼就看着方应物成了半裸,露出半身细皮嫩肉。她脸红了红,怪道:“你这是作甚?”
方应物笑嘻嘻道:“这便是凉快的法子,你也试试看?反正屋中不会有外人进来,不怕别人看见,何苦穿得密不透风。”
一边说着,一边作势伸出胳膊,仿佛要亲自动手。王兰下意识躲开,丰盈身躯摇摇晃晃倒退两步,嗔道:“你这没正经的混账,惯会戏弄奴家!”
方应物正要继续调戏预备小妾,突然听到几句大煞风景的叫声,“方小友可在家里么!”
听声音的来源,仿佛是从院子大门那边传来的,而且很是陌生,口音也不像是花溪本地的。方应物满怀疑问地高声答道:“阁下何人?”
“不才锦溪洪松!前月在县中与小友有一面之缘,今日特意前来再续前缘。”
说起这个名字,方应物有印象了。上个月他,乃曾子之言也......”
两人都是饱读诗书的士子,当即听出这是论语和集注的部分内容。但正因为听懂了,才感到震撼,而且不仅仅是震撼。
心下骇然,两人再次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想道,方应物身边随便一个女侍之流,就能诵读圣人经义?听这熟练程度,只怕是可以背诵下来的!
项成贤感到不可思议,喃喃自语道:“汉代有大儒郑玄,家中婢女能诵毛诗,这方应物身边女流更胜之十倍!由此及其人,无以言语了!”
随即醒过神来后,又对洪松道:“高士隐居在此,我们今天这次到访礼数极其不恭敬,有什么颜面求见,还是先回去罢!”
洪松习惯性的苦笑,这方清之的儿子到底是个什么怪胎?便长叹一声道:“那就走罢!今日确实来的冒失,下次投贴、约期,然后登门造访。”
瞧见外面访客走光了,又让王兰出去确认院外无人,方应物这才迅速出了屋门。直奔树荫底下,将扔在石凳上的那几张稿纸收了起来。
“题曰: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大贤于圣道之大,必先拟之而后质言之也!夫道莫大于圣门也,游之斯知之矣。大贤拟之而后质言之,有以哉!其意曰:孔子以天纵之资,承群圣之统,道莫有大焉者也......”
这稿纸上内容不是别的,正是王塾师根据题目拟出的八股文,而这个题目却是汪知县隐晦的透露给方应物的。
方应物擦了擦汗,谢过诸天神佛,念叨几句“好险好险”。
刚才确实很危险,如果放了那两个士子进来,自己院中就这几张稿纸醒目,必然要被他们拿起来翻看品评的,这年头读书人交游就这习惯。
眼下倒是没有什么,但若到县试时候,题目一旦公布了,自己又成了案首,那岂不要惹这二位的猜疑?他可不想成为大丑闻的主角。
还好刚才自己绞尽脑汁、费尽口舌总算将两位不速之客成功的拒之门外,至于他们将会如何瞎想和脑补,那真顾不上了。
想至此,方应物真有一种人怕出名猪怕壮的感觉。说不定以后还会有人突然来到访,那必须要有所准备才是。
自己过去一直忽略了这点,所以今天才险些酿成事故,今后该怎么应对,真要仔细想好。